“刘家志!”一场“讨债记”变成“相逢记”,敏敏开心地说:“真是你!我没想到会见到你。”
“多少次我希望在路上看到你,但都失望了。”家志说:“我还回去过你家,结果你搬走了。”
“少主。”旁边有人说:“我们讨债怎么办?”
“我大哥欠你们赌债五十万,我会想办法还的。”敏敏忙说。
“江世雄怎么会是你大哥?”家志不解地问。
“很复杂的。”敏敏说:“反正我会替他还钱……”
“若你要替他还,就不必了。”家志干脆地说:“这次就一笔勾销。”
“少主,五十万不是小数目呀!”有人叫着。
“我会对我的义父说的。我欠这位小姐人情,若没有她,我也不会活到今天。”他转头对敏敏说:“叫江世雄别再赌了,那是有钱人的玩意。下次我不见得能帮忙了。”
“真谢谢你。”敏敏和盈芳都万分感激地说。
家志又回到敏敏的生活圈中。当年他带着敏敏的三千元南下,并没有找到外公,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便四处流浪,由南又到北。
“我为了生存,又扒又抢。后来碰到我义父程子风,他虽然出身黑社会,但为人很讲义气又爱人才。他花了大笔钱让我回学校,念完了五专,把我当亲生儿子养。”家志说:“跟他,我不后悔也不可耻。我义父做事一向黑白分明,恩怨各报。况且这几年也收敛不少,不碰违法或害人的事,只是盛名之累,难免毁谤不断。”
看得出来,程子风对家志的用心。家志和世雄虽都是闯江湖的,世雄就一副市井混混的态度及口吻;而家志则很有风度,做人直爽海派,有侠义作风,说话也有内涵多了,连盈芳也为他着迷。
敏敏常想,悲剧真是否无法避免的?
世雄结束逃亡后,回到台北,看见家志取代他照顾两个妹妹,真是气得七窍生烟,于是不断向家志讨衅。敏敏怪自己太迟钝,完全不知道这两个男人在想什么,她无意中挑起了场危险的游戏。若她当时就离开,躲得远远的,他们就安全了,可惜她太没警觉心了。
家志见广识多,身经百战,根本懒得搭理世雄,他一样来找敏敏,不管世雄愈发火红的眼。
那个微雨的夜里,家志陪敏敏由图书馆回来,就在巷口遇见有些喝醉的世雄。
“我是来警告你的,最后一次。”世雄眯着眼说:“远离我们,别再让我看到你!”
“这些话轮不到你说。”家志好整以暇地说:“敏敏要见我,她喜欢见我。”
“大哥,家志和我们都是朋友,他还不记你那五十万元的债,你为什么说这些话呢?”敏敏求着说。
“不记债,是不安好心眼,他在动你的歪脑筋,我根本不领情!”世雄指着家志的鼻子说。
“我动她脑筋则因为窈窕淑女,君子好求。”家志挡开他的指头,“你呢?敏敏称你一声大哥,你竟对她有非份之想,她可是你妹妹,你才是动歪念。”
“不!她不是我妹妹,我们既不同父也不同母。”世雄说:“本来我打算好好照顾她一辈子的,但是你出现,破坏了一切,你是要自动离去,还是我动手?”
敏敏呆在那儿,被他们的对话吓坏了,这两个她视为兄长的男人都对她有手足以外的感情,她到底哪里错了,给他们如此想法?
“该离开敏敏的是你,你只会带给她不幸。你自己还没有自知之明吗?”家志嘲讽地说。
世雄抽出一把亮晃晃的长刀,在敏敏还来不及叫一声之前,他已直冲家志而去。家志是练过拳术的,他左闪右闪,尽量不还手,但世雄已失去理智,不按牌理出牌,只见一阵混乱,家志的手臂被划出伤口,血染红上衣。
“住手!住手!”敏敏叫着,附近响起狗吠声。
两个男人眼内都发着禽兽的光,又一个刀光剑影,凶刀插进了世雄的肚腹,血喷了出来。战争结束了,满地血腥,敏敏在极度的震惊中,全身发冷,她忘了自己如何报警,如何叫救护车,如何在急诊室外等待,医生说世雄死了,家志只伤到皮肉。
在警方问讯中,家志对她说:“敏敏,对不起,真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敏敏悲伤地说。
盈芳的痛苦是敏敏最不能面对,也最不能补偿的。盈芳认为哥哥是为敏敏而死,而敏敏竟还帮家志脱罪,是最无法原谅的人。
敏敏在恍惚中想:我真是祸水吗?我的到来带给每个人命运的改变。云朋是唯一能保持冷静的人,也对家志和敏敏分析整件事。
“这事不能牵扯到北门帮,程子风若涉入,只会加重案情的复杂度。也不能找别人来替你们答辩,我不愿敏敏的养母曝光,所以我们姿态愈低愈好,一切小事化无。”
敏敏度过了非人的几个月,心情的煎熬、盈芳的恨意、家志的判刑、世雄的横死,甚至云朋的叹息,都令她难以负荷。她并不知道外面的舆论更险恶,她以为一切会慢慢过去,伤痛会平息。没想到世雄、家志之外,还会对云朋造成影响,也间接使她生命有了大转变。
第五章
她终于清醒地看到房间了。简朴的木头一根架一根,浑浑圆圆,发出美丽的光泽。斜斜的屋顶,铺着一大块几何图形毯子的地板,白色透纱的两层窗帘轻垂着,外面有阳光,不像在作梦了。
她尽力地动手动脚,半天才能起身,头仍沉重,全身骨头像打散般酸痛。赤裸的脚踩到地上,她稍微定定心,发现身上一袭白色的毛织长睡衣,是谁帮她换的?她的吸血鬼衣裙呢?
她在哪里?迈可呢?
敏敏仍在昏眩中,很难做有条理的思考。这像山中度假的木屋,她确定不曾来过这里。这是一个玩笑吗?他们在万圣节的狂欢吗?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敏敏走出唯一的一扇门,穿过短短通道,下三个阶梯,眼前是个极大的客厅,全是褐色原木,几盏大吊灯垂在半空中,两组沙发,一白、一咖啡色地随意摆着,壁炉火熊熊烧着,感觉十分温馨。
“你醒了。”迈可突然由左侧大门出现,手上抱着一堆劈好的木材。
他毫无笑意的脸,让敏敏想起什么。对!他说他是俞家的俞信威,是老几呢?事情不太对,她脚发软,只有坐在台阶上,才想开口问,但迈可又不见了。
一会,他由远远那端一扇紧闭的门,拿出一个无线电话,仍然一副扑克脸,递给她说:
“现在是洛杉矶七点十一分,你打电话给你的张大哥,叫他不必到柏克莱了。”
“为什么?”敏敏莫名其妙,手按着太阳穴。
“因为你现在不在柏克莱,何必让他白跑一趟。”他冷声地说,随手拨了号码,再放在她耳旁。
不!敏敏摇掉他的电话,心上更迷糊了。那个风趣健谈的迈可呢?怎么眼前这人有他英俊的五官,却又如此陌生冷酷呢?若非情况太诡异、太奇怪,她还真想问他是不是迈可的孪生兄弟。不!她必须理出头绪,一件一件来。
“我们现在在哪里?我怎么来的?”敏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有一阵子,迈可似乎不想回答。半晌才收回电话,高高站在她面前说:
“我们在爱达荷州的一个山区。昨晚坐小飞机过来的。至于你,我在你的饮料中放安眠药,你是一路睡来的。现在请你打电话给云朋,免得错过了。”
敏敏从不知一个人可以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这个迈可就是,一股怒气从内心升起,他凭什么如此对待她?
“我不行!”敏敏往上坐一阶,倔强地说:“除非你告诉我,你到底在耍什么诡计?!为什么要迷昏我,又把我绑架到这里来,你知道这是犯法的吗?”
“绑架?”迈可竟笑出来,但眼中仍是冰冷,“绑架算什么?比起你的所作所为,简直像天使。我是在拯救天下的男人,不要为你所迷惑。云朋为了你,把婚姻、前途当赌注,我不会眼睁睁看你毁了他。所以我不想让他再见到你!”
“你在胡说什么?”对这些指控,敏敏十分激动地回驳,“云朋是我的律师,对我而言就像大哥一样,凭什么说我毁了他的婚姻、前途?!不管你是谁,你和云朋是什么关系,都不可以血口喷人!”
“律师、张大哥,都是很好的障眼法。我知道你这种有野心的女人。”他走到一旁的桌子,拿起一张纸说:“我的妹婿张云朋虽然好骗,但我俞信威不吃这一套。我手上证据清清楚楚,我只相信事实!”
他把那张纸条放在敏敏前面,是一份家志判刑的剪报,把敏敏写得不堪入目,变成周旋在两个男人间的坏女人。她脸色变得惨白,云朋从不准她看有关案情的报导,失真的报导竟是如此可怕,难怪盈芳不理她,天呀!就是此时此刻,她也百口莫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