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泄完怒气,雪子带走了紫晶水仙!
这间顶楼的公寓有一大片落地长窗,向外看是无遮无掩的篮天,远远的山浮出淡淡的轮廓;如此美好的景致,是英浩工作最好的地方,也是灵均最爱逗留之处。
今日阳光甚好,不强不弱,恰好能表现最自然的阴影。灵均已为英法摆了三天姿势,她的面前是白百合、姬白合、葵白合的花群。
她一动也不动地默背着:耐寒百合在十至十二月种植最理想,种球茎时,要加入一些泥炭苦或堆肥,再拌点骨粉,每球一大匙……
“你真是我见过最好的模特儿,专心一致,而且不喊一声累。”莫浩在画架前说。
“那很简单,你只要在我面前放一束花,我可以从它们的叶尖想到根须,就老僧人定啦!”她微笑地说。
“你真是个花痴,但愿你也能对我那么痴。”他说。
“我对会走的动物没有兴趣。”她的笑容更大了。
突然,一个吻啄在她的粉脸上,她一惊,跳了起来,差点撞倒三朵百合,再一转身,整个人就在英浩的怀中。
“你不快点画,又要捣什么蛋呢?”她挣扎着说:“本小姐可没有时间了,我试考完了,报告也交了,明天一早我就遁入山林,终日与花草为伍,不再出来了。”
“我就跟你去。”他吻着她的耳,轻语着。
“不!你要去巴黎,洛伊在那儿有展示会,你忘了吗?”她笑着躲着。”
“那你跟我去巴黎,它叫花都,有很多着名的花园,足够你看了。”他旧话重提说。
“等我存够钱吧!”她说。
“灵均……”他叫着。
“我绝不用你的钱!”她停止闪避,看着他的眼说。
她那水汪汪、黑灵灵的眸子,那噘起的樱唇,让英浩忍不住了。他很温柔地吻着她,两人身上的花香、颜料香,随着那浮升的热度,蒸馒成一股奇特的催情作用。
英浩体会到从未有的激动,他紧抱着她,轻吮她,像要吸遍她体内深藏的香气,直到灵均有些排拒,他才设法冷却自己,退后一步,苦笑说:“没办法,你点燃了一座火山。”
“你不觉得太快了吗?我们才认识五个月不到,一切都仿佛在蒙蒙的雾里。”她捂住快速的心跳说。
“对我而言,要我现在娶你,都没有问题。我要带你去看沙漠里的玫瑰,中亚山区的杜鹃花,楼兰古址中培育出来的千年奇花。”他凝视她,很深情地说。“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笃定,但对你,所有的爱都像是与生俱来的,无从推却起,也再骄做不起来了。”
“嘿!我才二十岁,正是浪漫脆弱的年龄,你说些话想打动我,是很不公平的!”话虽如此,但灵均的脸上早已是迷醉的表情了。。
他们再度吻着,忘了山上。忘了洛伊、忘了巴黎,当然,也忘了百合和才完成一半的画。
突然,一阵铃声急响,直亘穿透他们痴幻唯我的世界。
“是谁呢?希望没什么重要的事。”莫浩嚼咕地说。
门一开,出现的竟是母亲,他太过吃惊,先用日文,再用中文说:“欧卡桑……哦,妈,你怎么来了?怎么没有通知一声,让我去接机呢?”
“我是来带你回日本的。”仲慧说完便走人屋内。她看见头发衣衫略为凌乱的灵均时,眼神变得十分冰冷。
莫浩没注意到异样,还兴奋地搂住灵均说:“妈,这就是我向你提到的方灵均。”
“我知道她是谁。”仲慧毫无一丝笑意地说:“果真是年轻漂亮,难怪你姑丈为她差点出轨,连你也在台北流连忘返。”
灵均眉头一皱,方才她就觉得情形不对,现在更清楚英浩的母亲对她没有善意,但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呢?”姑丈又是谁?谁要出轨?
“妈,不要再说了,一切都是误会,我待会再解释。”英法急急地阻止说。
“什么误会?根本没有误会!”仲慧大声地说:“你在这里防也是白防了,方灵均有个阿姨,你姑丈早就被那个阿姨勾引去了,两个人同居在一起,只有你还被蒙在鼓里,由着人指使利用!
这回灵均听得半懂,她的以缘阿姨与人同居?怎么可能?姑丈,英浩的姑丈到底是谁呢?
她尚未出声,英浩就白着脸先问:“姑丈和方阿姨?你们搞错了吧?方阿姨不可能去勾引别人的丈夫呀!
“你姑姑把所有的证据都给我看了,一点都不假,这都是方家甥姨的诡计,她阿姨对付德威,她对付你,想人财两得。”仲慧指着灵均骂说:“如今雪子已经到桃园捉奸,留我到这儿来揭穿所有的阴谋。告诉你,豪门富家的钱,不是凭你们几个狐媚的手段就可以骗到手的!
灵均像跌进一个长长黑黑的甬道,四周没有亮光色彩。眼前这个中年妇女,目光如针,话语如针,刺得她无处可躲。迷乱中,她渐渐串出一些事实,但仍不敢相信,她转向英浩,逼问着:“你姑丈是谁?”
“英浩的姑丈是俞德威,别假装你不知道,这些不都在你们的计画之中吗?”仲慧冷冷地回答。
“那你又是谁?”灵均不理她,只抓着英浩凄厉地问:“你不是田浩,不是ROY,也不是谦田英浩吗?”
英浩并不比她更冷静,他和德威的关系,应该在彼此都信任轻松的情况下说出,而非此刻的敌对尴尬,另外,德威和以缘的事也弄得他无法思考。
“所以你根本不是路过双月花圃,不是来找创造灵感!你也不曾被我迷住,一切都是谎言,你根本没为我写过一首歌,做一个企画案!”灵均的指甲陷入他的皮肤,又骤然放松,回想往事,眼泪涌上来,“所以根本没有爱,你只是个骗人感情的登徒子,虚伪邪恶的伪君子!”
“灵均,你听我说,不要这样指控我,冷静下来,让我有公平申诉的机会。”英浩想拉住她。
仲慧见儿子摆低姿势的恳求表情,火气更大地说:
“别装了!你很清楚他是谦田英浩,俞德威是他的姑丈,你若以为你迷惑了我儿子,那你就太高估你自己了!他和你在一起,不过是要防你纠缠俞德威而已,哪里晓得你还有个更厉害的阿姨呢?我劝你留点面子,自己离开,别在这里唱不入流的苦肉计!”
“妈,别再说了!这是我和灵均之间的事,拜托你不要愈弄愈槽了!”英浩急着插嘴。
“不!这是俞家和谦田家的事!你还争什么?你和姑丈差点中了她们的美人计,现在你姑姑那儿还不晓得要怎么解决呢?你别也糊涂了。”仲慧对儿子凶了起来。
“够了!我受够了!”灵均觉得整个人要爆炸,她甩掉英浩伸过来的手,冲了出去。她只想离开这房间。这栋楼、这母子两人,天涯海角,能躲得愈远愈好!
“灵均!”英浩在后头追着,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能失去她,绝对不能!
六月暑天的郁热扑面而来,但对灵均而言,世界全然翻转,街道不再熟悉,声响已是陌生,所闻所见的景物,全和她隔了时、隔了空,她不知如何挣脱那些丑陋事实所罩下的闭塞痛苦!
天啊!英浩是虚请假意的,求求你,不要再加俞叔叔和以缘姨,他们是她最敬爱的两个人,若他们具有了违背伦常的私情,这天地还有什么情义及永恒可言吗?
她边走边哭,眼泪模糊中,已经看不到绚艳缤粉的一花一草,有的只是它们腐斓的根茎与虫啃的花叶。
就像蝗蛾蔽了天,她的心田一寸寸被蹂躏,好痛好痛呀!
以缘坐在灵均的公寓里,等待是如此漫长,几乎又回到全身瘫痪的那些日子,分秒的焦虑,怕穿心的悲剧。
朴素淡白的室内,唯一的色彩是窗台前的那大大小小的盆栽,有天人菊、马缨丹、珊瑚钟、紫尊、球兰、薄荷、熏农革……还有一些没标上名字的,万紫千红,开得茂盛美丽。
灵均曾不厌其烦的告诉她,哪些花每天至少要晒六小时阳光,哪些要三小时,哪些不需要阳光直射。
如此细心聪慧的女孩,她为德威冒生命危险生下的女儿,二十年来悉心照顾,难道就是等着这一刻伤害的降临吗?
噩运究竟何时才会终止呢?
以线转着手上的念珠,想沉静自己,也想化解诅咒。
门开了,灵均走进来,在对望的那瞬间,以线明白她已经见过英浩的母亲了。那么迷惘的一张脸,泪浪犹在,那么僵硬的身体,仿佛忍着剧痛。
以缘了解那种美梦破灭的悲伤,她走过去,轻声说:“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你和俞叔叔之间的……的事吗?”灵均直亘瞪着她,咬着牙问:“是真的吗?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那些事复杂得难以思索,无处开口。以绿目前只关心年轻一代的纠葛,她稍微迟疑一下,灵均的话语立刻如利箭般,支支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