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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地,宝钦整张脸烧红起来,结结巴巴。
“那也犯不着如此报复元宁!”亭兰痛斥。
“一个已经嫁出门的女人,还有什么资格在这府里咆哮。”武灵阿冷冷轻吟,微眯的琥珀双瞳射出致命杀气。
“我就算早已嫁为人妻,仍是这府里的女儿!”
“而且是个悔了元宁四哥婚约、改嫁别人,最后只得靠我完成这项联姻使命的女儿。”
“你!”
“想跟我下跪谢恩吗?”
齐娃在这场一冷一热的兄妹争霸中僵着不敢出声。这个亭兰……就是原本该和四贝勒成亲的人啊……老天爷,她实在搞不来这么复杂的事,还是走为上策……
“你说!你把你受的委屈全说出来,看我怎么替你讨回公道!”亭兰的暴喝吓得齐娃原地一蹦,连忙一整神色。
“呃,基本上,这事,就是……也不是什么谁对谁错。你也知道,很多时候,呃,差不多,就这种情况,很难讲清楚。况且,如同宝钦刚才说的……的那样,再怎么去解释,呃,你知道的,也就那样了。”
全场傻眼。
“你在说什么?”亭兰皱眉怪问。
“我……说完啦。”她瞠眼耸耸肩头,一派坦率,鬓角却冷汗涔涔。
“元宁?”
“她有病!”宝钦连忙英雄救美,却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呃……我、我不是在骂她,而是她真的生病了。前阵子你们不也听说她重病的事,严重到你们的探视她都接见不得吗?”
“对对对!”齐娃使劲甩指点头。“我病得可惨了。”
“病到离家出走、下落不明的地步?”
“千佳郡主?”宝钦愕然望向沉声拆台的千金之一。
“我可是完全感觉不到元宁有病,只觉得,她一点也不像元宁。”
齐娃愕然,呆看这名约莫和她同年的清秀郡主。她看来十分精明,细细的丹凤眼犀利无比,却没什么表情,冷冷淡淡的,仿佛在旁观世态炎凉。
“这早是大街小巷传遍的事,我不过是把大家心里的疑惑挑明。”千佳就事论事地环胸解析,一派英明。“什么生病,我看只是托辞而已。事实则是,她不是元宁。”
“不是元宁?!”
齐娃在众人同声合唱的巨大声势下迅速缩为拇指般大小的可怜瓷娃似的,僵着几乎快崩溃的紧张笑容。
看来……还是把四贝勒的苦处向他们表明吧。只要是人,都会有感情的,不可能不被他的困难感动,体谅他的处境……
“其实我是……”
“你根本不是。”千佳以高度理智犀利追击。“你若真是千金,那你长年悉心照料的十只长指甲到哪去了?它们不是你最自豪的宝贝吗?你没了它们又怎度展现你卓越的琴艺?”
指甲?!齐娃骇然抬手一望。她没有千金小姐们闲闲没事养着的青葱长指,只有为生活忙碌又粗又秃的生茧双手——一双下层小民终日操劳的朴拙厚掌。
“来人!把这身分不明的家伙给我拿下!”先前才替齐娃挺身直言的亭兰,突然大爆格格火气。
啊?不会吧,她的底细这么简单就给识破了?可是……
齐娃傻傻四望围困她的多名侍卫。瞥至宝钦,但见他难以置信地呆立在一旁;转视众女,全都戒备地回瞪,满脸敌意;瞅向武灵阿……他竟也事不关己地袖手旁观,无有出面搭救的意思。
不会吧,这真的就是她的末路?
“你到底是不是元宁?”亭兰仍固执地想给她机会。她看来明明就是啊。
“呃……我呃……其实……”
“她若是,又何必支支吾吾地不敢回答?”千佳冷冷补上一句,顿时气得亭兰一肚子羞愤。
“你是谁?又是怎么混进来的?!”她恨骂。
“不是我……是四哥他……”
“还敢把责任往别人头上推!我问的是你施了什么手段混入此地,给我说!”
她没有施什么手段,她真是四贝勒带进来的呀。
“不说?”性格悍直的亭兰向来最恨人耍弄迂回手段。“你们把她押往衙门,听候发落!”
“喳!”侍卫们气势如山地重吼。
不行!她不能被逮入衙门!四贝勒曾警告过,这事着是牵扯到衙门,就全盘毁了。因为这是混乱宗室血统的大罪,一旦东窗事发,四贝勒为保全族性命,绝对不能承认参与,届时她就得背负所有罪名,恐怕连小桂也难逃追查重判。
“把她给我拖出去!”
谁来救她?为什么没人站出来?为什么冷眼旁观?她不要死啊——
“住手!”
一句轻微却有力的唱斥,骤然凝住侍卫架走齐娃的势子。
众人诧异,凝视着那斥责所来的方向。
第二章
“玩笑开够了吧?再胡闹下去,我叫你们全吃不了兜着走!”
众人呆望着齐娃骤然改变的坚决气焰。
“我已经叫你们住手了,还抓着我做什么?”齐娃不悦地一瞟架住她双臂的左右侍卫,摄得他们赶紧收手退下,躬着身子乖乖待命。
齐娃乘势以笃定的双眼缓缓扫射全场,猛然一转头,瞠着火眼金睛大瞪千佳郡主,令对方不自觉地摆下环胸的双手,紧张以待。
“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吗?”齐娃正面挑战。
“我哪有什么意见?”
“那为什么说我不是元宁?”
“你没有证据证明你是。”
“你也没有证据证明我不是!”
千佳给齐娃这一厉喝,差点动摇精锐的态势。“你的指甲。”
“我的指甲怎么样?我前阵子跟四哥学跑马,就一口气把它全剪了。留着长指甲,教我怎么握缰绳?!”
“可你明明最爱用长指甲拨琴……”
“我现在不爱了!你还有什么意见吗?”
“你……你凶什么。”连千佳的超然立场都有些招架不住。“你平日从不这么凶恶说话,这根本不像你的性格。”
“因为你本来就不曾认识过真正的我。”
这一记,又将得千佳哑口无言,却硬是力图扳回颜面。“怎么,你早不揭穿晚不揭穿自己的真面目,偏偏挑在外头盛传你失踪的时候才说,时机也未免太巧,”
“我不是因为那个流言才想揭穿自己,而是因为这桩婚事。”
登时全场目光移至魁梧慵懒的巨大人影上,他只一迳专注地盯着齐娃,斜倚在树旁,齐娃却死也不敢朝他望,使劲继续揣摩着小桂平常蛮悍的语气和神态,以恶攻恶。
反正凶的怕狠的,狠的怕不要命的。她豁出去了!
“我……我已经腻了我平日的模样,也不想在大家对我的这层误解下嫁给武灵阿,然后在婚后抱怨他想娶的不是我这种人。我烦透了别人对我的看法,我决定要做我自己!”
“元宁,你……怎能说这种话?”诗社的格格们错愕连连,纷纷惊问。“难道你以前对我们的态度都是在作假?”
齐娃斜瞟着一侧的红艳花朵,硬生生地吞口水。“对,我的确一直都在作假。”
“你很喜欢来诗社跟我们谈天说地,也是假的?”亭兰突然受伤地高声切入。
齐娃深深呼吸。“是假的。”
“你说我们是你今生最好的朋友、诗社是你最惬意坦然的地方也是假的?”
“没错。”
“我做错了什么,竟让你得用这种惺惺作态的手段对付我?”
“不是你的缘故,而是我的终身大事让我想开了很多事。”
“包括发觉我们根本算不上朋友?”
完了,她简直骑虎难下。她实在不愿伤害亭兰这么个坦诚率直的好人,可她也得顾自己和小桂的性命呀。“我……不会说我们不是朋友,只是我不想再戴着面具与人相处了。”
“那我们之前的交情算什么?!”亭兰颤声怒喝。
“对不起。”
“我不需要你的对不起,我甚至希望你永远不曾拿下那张面具,让我看到内心那么丑陋的你!”她泣声吼完,悲愤地大步离去,一大票格格们也赶紧追着,划清界线。
方才还热热闹闹的蔷薇院,一下就变得万分萧条,只留下齐娃、宝钦、武灵阿。
宝钦左右为难地枯立良久,很想跟齐娃好好谈谈,却碍于武灵阿压迫性的存在感,只得先转移阵地再说。
“元宁,我们回大厅去吧。”
“我不去。”
宝钦怔住,看她直视花丛的僵硬神情半晌,才想到她的反常或许正是因为武灵阿……
“要我留下来陪你吗?”
“不要。”
宝钦了然,淡淡回身轻喃一句:“我等你四哥要走时再来叫你。”
齐娃几乎是在宝钦转身离去的同时软下双膝,整个人瘫坐在小花亭的椅上,无法自主地急急打颤,一身冷汗。
捱……捱过去了。可是,这次她勉强从杀头边缘逃回来,下次呢?而且她为了自保,一口气毁了元宁和她朋友们之间的关系,搞出一团烂摊子,教四贝勒怎么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