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小子也带走,省得他四处乱嚷,将事情搞大。”
“喳。”壮男们必恭必敬地应着小个子少年。
齐娃与小挂,就此分别载往不同方向。神秘的马车如来时一般地悄然疾驰而去,原处只留一阵烟尘,四下萧条,空余竹篓子在地上随风滚转。
“像吗?”
“很像,她若一直垂着双眼别瞠大,就更像,简直一模一样。”
“声音呢?”
“您听听看。”小个子少年打开暗室中的一小块秘密窗洞,里头的声响立刻随着光亮一同爆出。
“放我出去!我不管你们是谁,立刻放我出去!”
小窗即刻又关上,截断里头的哭嚷,听得那人轾笑不已。
“您觉得如何?”
“很像,只是我从没听元宁如此大哭大闹过。”
“奴才已经饿她三天了,没想到她还是如此顽强,根本听不进奴才的解释,甭说是交代要她办的事了。”
“那是当然的。”那人悠然步出黑暗的密室,淡雅吟道:“从小饿大的人,怎会害怕挨饿?从小就被吓大的人,岂会害怕恐吓?”
“那……贝勒爷,这会儿该怎么办?”
“我来办。”
不出半个时辰,那人便以俊雅温柔的气韵降服齐娃的惊惶与敌意,并以优美的呢喃哄得她热泪盈眶——
“那你父母都不知道你妹妹元宁离家出走的事罗?”
“我不想增加父母的担忧。毕竟,我们家与硕王府联姻的关键本来是在我身上,因为我无法娶硕王府格格为妻,这差事才会落到我妹头上,改由她去嫁给王府的三少爷。”
“这种没有感情的婚姻太可怜了。”也难怪元宁格格会离家逃婚。
“我们这种身世的婚姻,也不能谈感情。”谈的尽是门当户对,或势力结盟。“虽然硕王府与我们家世代交好,但若连连经历我和我妹与他们的联姻失败,再好的交情,都难免会产生疙瘩。这事,我难辞其咎。”
“你也别太自责,你已经很尽力了。”齐娃正想拍拍那人肩头,却在一旁小个子少年的狠眼警告下僵住了手。
“我知道强押你来假扮我妹,不是什么好点子,但事情已迫在眉睫,逼得我不得不下令暗中追寻合适的替身。”
“喔。”破……破在什么街,听来似乎不是什么好事。那意思大概是,呃……“你妹出走的秘密流传到街上去了?”
“你真机伶。”答案还没揭盅她就晓得了。“事情传到街上还好,问题是,它也传进硕王府王爷和福晋耳里。”
“哎呀!”柔软小拳抱憾地击上另一掌。“那就真的糟了。”
“还有更糟的,就是他们下帖邀我和我妹去赏花小叙一番,顺便探望他们才满月的小孙子。”
“难怪你会急急派大批手下四处找替身。”嗯,这个忙是该帮,助人本是应当。“可我没见过你妹妹,教我怎么假扮她呢?”
“小顺子会指导你。”
她怯怯瞟了那小个子少年两眼,马上遭到对方冷睇还击。
“你不愿意?”
“不……”真糟,该怎么说呢?“不是不愿意啦,而是找个太监指导我……”
“我自会从旁协助,提点你该注意的规矩。”
“呃……”这的确比较妥当,但……
“而且,酬劳上我绝不亏待你。”
“这个不重要啦。”她不好意思地憨笑摇摇手。“我能有机会进你这亲王府大开眼界,跟你这货真价实的贝勒爷平起平坐,就已经很了不得了。而且,这事要是你派来掳我的人当初肯好好跟我说明缘由,我早就一口答应帮忙了,根本用不着当街抓我,还关了我好几天。不过……你打算要我扮多久?”
“不会很久。”他优雅一笑,轻柔答道。“我的人马一直都在搜索元宁的下落,她藏不了多久的。”
“别太逼她,给她个喘息的余地吧。”和她同年的格格原来不尽都在安逸享乐,自有她们的苦处。“这事我马上回去准备准备,赴宴那天……”
“你不能回去。”
齐娃愣愣望向他俊逸的浅笑。
“我妹回来之前,请你就待在这里假扮元宁格格。”
“不是只要骗过硕王府的那场邀约就成了吗?”
“那我父母怎么办?!总不能要我继续骗说元宁仍在病中见不得他们,却可以出门赴别人家的宴吧?”
“这倒是。可是外人好骗,家人就难说了。”
“我会找人从旁掩护。重要的是,你这几日得用功点。”
“这不难。像我这种江湖卖艺的,演什么就得像什么,只是你也要小心。”
“我?”
“是啊。别太为这事操烦,忽略了你自己。我看你虽然好象挺精神的,可是眼神却很疲惫,你一定累很久了吧。”
他悠远地思索了一会,恍惚笑道:“是,我的确累了。”
“所以要放宽心,好好休息。至于住在这儿的事……”她伤脑筋地想了一会。“我担心我弟弟……”
“我自会替你照顾。”他温柔的笑靥中仍有淡淡无奈。“为人兄姊,好象总免不了这份担忧。”
他也很为他妹妹的下落着急吧。
“好,就这么说定了!”齐娃感动地拍胸脯保证。“在找到你妹之前,我一定会倾尽全力来帮你!”
齐娃却不知道,自己这股傻呼呼的热忱为她带来多大麻烦。
“元宁见过王爷、福晋,恭贺府上喜获麟儿。愿府上世代绵延,富贵长存。”
“宁宁真是太客气了,就快嫁到咱们家做媳妇儿,还见外什么呢?”座上才当祖母的硕福晋艳光四射地淡笑。
齐娃僵着甩帕曲膝的势子,看傻了眼。哇……这就是元宁未来的婆婆?若照四贝勒先前交代的,她应该五十多岁了,看来却像三十出头的美女。富贵人家果真和市井小民的命不一样,连笑容都闪着金光,温柔却气势逼人。
“宁宁?”
“这是给府上小王爷的满月贺礼,请笑纳。”四贝勒悠悠然地朝屋外微展长手,立即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
小顺子早已机伶地叫一长列的贺礼人马鱼贯进入,展示各色精品,顺便趁众人目不暇给之际,快手将跪到呆掉的齐娃拉起,也狠捏她手臂一记以示警惕。
齐娃痛得两眼一泡泪,叫都不敢叫,只能拚命皱鼻子挤眼睛。
坐在厅堂另一侧的贵客中,最年少秀美的男子忍俊不禁,连忙低头轻咳。
那是谁啊?看起来跟她差不多大,挺眼熟的。这就怪了,她在这儿根本就是个陌生人,怎会觉得人眼熟咧?
呀啊——齐娃差点尖叫出声。好痛,小顺子又在捏她手臂了!
“眼睛!”他轻斥。
“喔……”她苦着小脸垂下眼。
没办法,听说元宁格格气质清冷,尤以垂眸沉思的优雅姿势着称,齐娃就只得天天练习半开眼的功力,整日一副睡眠不足状,严禁自己骨碌碌的晶灿大眼灵活乱转。
“宁宁就跟他一起去沁举亭坐坐吧。”
“啊?”齐娃傻呼呼地抬眼回应硕福晋的轻吟,脚板立刻遭小顺子狠跺一记。
“今儿个我女儿也回娘家来探望小侄儿,顺道和‘弈茗诗社’的朋友们小聚,你们姊妹淘们好好儿聊去吧,不必陪在这儿和咱们老人家耗。”
“可……我……”她连这种场面都应付得一塌胡涂,哪能再面对元宁的熟朋熟友!
“我想我……”
“元宁格格,请。”方才对坐的美少年礼貌一笑,展着右手恭送。
齐娃赶紧朝四贝勒挤眉弄眼,他才正欲起身,却被一旁抱着孙儿逗得不亦乐乎的大胡子王爷拦住,要他替小孙子卜卜卦,该取啥子别号趋吉避凶。
她毁了……这下子真的只得自力更生了。
“你这回和前几回来的心情差得还真多,终于想通联姻的事了?”美少年一面和她漫步园中,一面优雅笑问。
“呃呃呃……”
“我虽然也不赞成这种联姻之举,却还是很期望你嫁到这座府里来。”
他……就是四贝勒所说的指配对象:武灵阿贝勒?唔,果然和他们讲的一样,很俊美。
“你已经准备好做新娘了吧?”否则不会变得如此看得开。
“呃……啊……”
“前阵子听到你与人私奔的流言时,我们这儿还一度大起风波,阿玛甚至气到大骂说你家既然这么没诚意联姻,他也不希罕这门亲。幸好,这一切都是流言,否则我阿玛和你阿玛为此心结而在朝中杠上了,只会让咱们的政敌看笑话。”
“是啊。”老天爷,一件简简单单的婚事何必搞得这么复杂?
“更何况我们家和你们家在朝堂上的势力已大不如前,现在必须连手,闹不得内哄。话说回来,姊姊出嫁后,阿玛和额娘一直期待能有个贴心的媳妇相伴,可是大哥才不肯割舍他的心爱老婆,二哥又和二嫂戍守在关外,你就成了他们最大的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