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妈,我早说过,要我怎么救『普裕』都可以,就是娶曾如菲的事,谈都别谈!」
他坚持说。
「不谈也不行,这是我们唯一的选择。」她也相当坚持。
「不!我们还能选择面对『普裕』的破产,让该去的去,或许我们不能像从前那样 富有,但维持基本的花费,我自信还能让妈过得舒舒服服。」他说。
「基本的花费?你还真有出息啊!」她气呼呼地说:「我章立珊一生好强,绝不容 许有落魄的时候,而你是我十月怀胎生的,只许荣耀我,不准杵逆我!反正我与『普裕 』共存亡,订婚的消息我是发定了!」
这时,有人在门上叩两声,正是引发他们母子争论的曾如菲。她今天一身名家设计 的大红连身裙,喜气洋洋的,倒像是个新嫁娘。
叶辛潜见到她,脸就一沉说:「你来得正好,我有话要问你。」
「是吗?我很高兴你需要我。」曾如菲笑着说。
「如菲,阿潜的脑筋还有些转不过来,你帮我劝劝他,我快受不了他了。」章立珊 按按额头尚明显的伤口说。
办公室内一剩下他们两个人,叶辛潜就说:「你跑去『妙妙』惹麻烦,甚至要买他 们的房子,是不是?」
「反正我有钱,爱买什么就买什么。」曾如菲冷哼地说。
「我警告你,『妙妙』的园长是我一位敬爱的长辈,你若敢动她,我绝不善罢干休 。」他加重语气说。
「你凶什么?自己都自顾不暇了,还管到她?」曾如菲撒完泼,又说:「好啦!既 然你为她求我,我不去招惹她就是了,只要她别收留个彭雅芯,谁理她呀!」
叶辛潜瞪着她,突然觉得人心不同,天差地道,世间女子有可爱如雅芯,也有可恨 如曾如菲,生气又有何用?他缓缓地说:「你真的以为金钱可以买到一切吗?」
「如果不是一切,也是绝大部分。」她回视他的目光说:「以前你不也这样认为吗 ?我们一起去宴会、画廊和俱乐部,我们的品味和嗜好相同,都很痛恨廉价的膺品,我 们一眼就能看穿那些追逐财富者的丑陋面孔,并一块儿嘲笑、挖苦他们,我真的好怀念 那些挥霍、嬉闹的日子,那个玩世不恭的你到哪里去了?」
「那个从来就不是真正的我。」他冷冷地说。
「现在这个你,才不是真正的你!」她说:「我一直希望能嫁给你,共创一个更大 的王国,即使你一时被彭雅芯所迷惑,我仍然有信心。你看看,为了你,我还求我爸来 碰『普裕』这个烂摊子,你还不感激我的爱吗?」
「如菲,感激不是爱,更不可能变成爱。我们很乐意和曾氏合作,但不是以婚姻当 手段。你是拥有一切的天之骄女,难道要一个不爱你的丈夫吗?」
「不要跟我讲这些无聊的道理!我们曾家人一日看准什么,就不择手段的要得到, 这是我们所以屹立不摇的原因。」她带着怒气说:「而且我不信『不爱』那两个字。只 要你爱权势财富的一天,你就会爱我,而且永远稳固,这是那个彭雅芯永远做不到,也 不懂的地方!」
哈!这就是他叶辛潜成长及生活的世界吗?如果不是认识雅芯,和见到「妙妙」平 凡的母亲孩子们,他还不知道一箪食、一瓢饮,也能有俯拾皆是的幸福。
比起来,在金钱膨胀的观念里,有太多五彩的泡沫,也丧失了太多的自我,最后变 成了空洞的物欲横流。
或许为了「普裕」,他必须同意订婚的宣告,但他也相信,头脑完全清醒的他,亦 能够在第一个脱身的机会出现时,远离这争权夺利之地,回到雅芯的身旁。
「你不会失踪,我也不会发疯,对不对?」雅芯曾经这样问。
当然不会!他绝对不会让一个错误延续三十年之久。
叶辛潜和曾如菲订婚的消息一传出,『普裕』股票下滑的趋势就立刻减缓,股东的 法律行动也暂停。一厂的员工士气大振,二厂被裁撤的干部们也纷纷打探是否有再回来 的一日。
普裕大楼外那两个字也彷佛回复生气,在朝阳下显得特别金亮。工人们兴致勃勃地 弄上圣诞饰品,让才差点分崩离析的『普裕』,在半年的危机后,有焕然一新的味道。
众人皆乐,只有叶辛潜一人愁。急急追钱的人,正跟在曾典财的屁股后头,求那一 纸合作契约,而曾如菲却跟在他的屁股后头,天天要一个确切的结婚日期。
在十二月初的一天,「普裕」的总机小姐在上完厕所回座时,发现了叶辛潜站在电 梯前,她忙招呼说:「叶总经理好!」
但回过头的那人,头发稍短且夹杂灰白,虽然也英俊有魅力,但年龄起码大十岁。
她正要开口时,那人已走入电梯,她呆了一会儿,看指示灯停在九楼,马上打内线 给胡秘书。
胡秘书刚挂上电话!迎面便走来一个中年男人。她摀住嘴,本能地站起来说:「叶 ……叶总经理好……」
「胡秘书,你还在呀?」他亲切地笑着说。
呀!偶像!她简直快昏倒了,里面一个年轻的,外面一个年长的,她该怎么办呀?
他熟门熟路地走进办公室,对着埋头研究股东报告的主人说:「辛潜,好久不见。
」
叶辛潜闻声跳了起来,当他看到七年不见的叶承熙时,只能脱口叫一声,「爸爸… …」
叶承熙拍拍儿子的肩说:「这些年辛苦了,我虽不在台湾,但也知道你做得有声有 色。」
这些话触痛了他的心结,倒像他交出的是一张不及格的成绩单。叶辛潜满是苦闷的 说:「爸,你爱说笑了,你很清楚,我们差一点把『普裕』搞垮了。」
「我是很清楚。」叶承熙点点头说:「我也了解你是被拖累的,你舅舅和母亲做生 意夸大不实,一心只想创造业绩的作风,我早就不能苟同,这不是你的错。」
「不是我的错,却要我来承担一切的后果!」叶辛潜终于有了倾吐的对象,「只因 为我姓叶,他们就要我回报和牺牲,连妈也不例外。」
「别怪你母亲,她其实是用心在爱你的,只是她习惯了『普裕』光环的围绕,所作 所为难免急切,就常会有伤人伤己而不自知的情况出现。」叶承熙说。
「我终于体会到你这些年的忍耐了。爸,我以前曾有多次的出言不逊,还请你见谅 。」叶辛潜真心的说。
「阿潜,你好像变了?变得又成熟、又稳重,以往那个跋扈叛逆的脾气全不见了。
我很好奇,到底是谁改变你了?」叶承熙看着五官轮廓酷似自己的儿子说。
「是一个叫彭雅芯的女孩子,爸,你一定没想到她是谁……」叶辛潜兴奋地说。
然而,他的话被冲进来的章立珊打断。叶承熙的出现,由胡秘书透露,公司有大半 的人都已经在口耳相传了。
章立珊瞪着久违的前夫,她这一生爱最深,也恨最深的男人。他五十出头了,依然 是挺拔健壮的身材,脸虽不似当年瘦削,但浓眉及深邃的眼睛,还有她曾喜欢的鼻子和 嘴巴几乎都没有变,和辛潜站一起,恍若兄弟。
初见他时,他是男人中的男人,三十年后,他仍是男人中的男人。若非如此,她怎 会如此深陷而无法自拔呢?
而他看着她,眼中没有激动的感情,只是绅士性的礼貌。
她用冰冷的声音说:「我们离婚协议之一是你不准再踏入『普裕』一步,你忘了吗 ?」
「我没忘记。」叶承熙友善地说:「但我今天到『普裕』来,并不是以前夫的身分 ,而是以一个投资者来的。」
叶辛潜这才注意到父亲的手上还提着一个公文包,身上西装笔挺,完全是商人的打 扮。
「投资者?你会有什么钱投资呢?」章立珊不信地说。
叶承熙打开公文包,里面一迭迭的简介及企画书!而在顶端的小册子上印着烫金的 「信安」二字。
信安集团,叶辛潜曾经听过,他一直以为那是以华侨为主的外资公司,加上它牵涉 的企业及生意的范围,和「普裕」很少有交集,所以也不曾真正研究过。
父亲和信安集团又有何关系呢?
彷佛在回答他的问题一般,叶承熙拿出名片放在小册子旁,上面的头衔赫然是副总 裁。他笑笑说:「『信安』正是我的公司。」
「你的公司?怎么可能?当年你走时,可是连一毛钱都没有,你哪有钱再创业?」
章立珊颇受打击的说。
「我没拿一毛钱,但我却有别人永远取不走的商业头脑、人脉组织,和一颗永不低 头的心。」叶承熙说:「在章家那么多年,我由老董事长那儿学的,不是如何守成、扩 张或赚更多钱,而是如何嗅得商机,让一片不毛之地,成为欣欣向荣,这正适合我们穷 人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