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紫恩咬着下唇,痛到没有感觉,只能细声的说:「我……我是要留下, 但不是现在……我在伦敦有事……」
「妳明明说跳完吉赛儿的……」维恺的面色呈现铁青。
「维恺,紫恩有事,你就别强扣留。」吴菲丽试着打圆场,又对紫恩说:「维恺是 心急了,口不择言。妳说说看,妳哪个时候会回来呢?」
「呃!最快两年,两年后我就会永远留下……」紫恩支吾地说。
这一下,连吴菲丽也张大了嘴,哑口无言。
维恺的声音变得极冷极冷,「妳永远都是舞蹈第一是不是?六年前,妳叫我等妳到 二十岁;如今,你要我再等两年;那么两年后呢?妳又要拿什么理由来拒绝我?」
「维恺……」紫恩有满腹难言的苦衷。
「弄了半天,妳仍然是在「利用」我,而且以那种方式,那样纯稚的外表下竟是可 怕的心思。」维恺不顾母亲的阻止又说:「我不会再当一次傻子了。」
「维恺,两年就两年,反正伦敦和纽约又不远,飞机四、五个小时就到了,况且, 你和紫恩都还年轻,也不差那两年嘛!」简定邦说话了。
「没错,两年后你的事业更稳固,那时再结婚说不定更好。」于慎亚也帮腔道。
「不!」维恺顽固的脾气也发作了,「她连小小的承诺都不能遵守,我又如何娶她 呢?要结婚,就现在,她不回伦敦,否则,别说是两年后,此刻她只要一离开纽约的土 地,我们就一拍两散,再也没有未来了!」
「维恺!」四个长辈以不同的声量喊着。
维恺一手拿过紫绒盒子,眼睛盯着紫恩。
但她只是低垂着头,指头在桌上画呀画的,像个无辜的孩子般,不明白自己造成了 多大的杀伤力。
维恺再也忍受不住地抄起外套,如旋风般冲了出去,还差点扫掉一盘糕点。
「维恺!」吴菲丽叫不回他,便转头对丈夫说:「你还不快追?以他的情况,绝不 能让他开车!」
「我立刻去!」简定邦匆匆地走出小房间。
吴菲丽皱着眉头,强忍着心中的不平,「紫恩,虽说简妈妈将妳从小看到大,我真 的一点都不了解妳呀!难道维恺的痴心,就只换来妳的冷漠和不屑吗?
他到底是哪里配不上妳?」
怕再待下去会口出恶言,伤了两家的颜面,吴菲丽叹口气说:「我最好还是去看看 他们父子,餐厅的帐维恺已事先付过了,你们不必操心。」
房间内只剩于家三口。一脸猪肝色的于慎亚,用未曾对紫恩凶过的声音说:「妳这 丫头究竟在搞什么鬼?」
这句话引来了紫恩哗啦啦的泪水,委屈和痛苦狠狠直贯她的心。她一边哭、一边用 颤抖的手由背包拿出医生的信,哽咽地说:「你们看了就知道。」
于慎亚和王佩欣很快地把那封英文信看了一遍,半迷惑、半焦虑地对女儿说:「这 是什么病呀?」
「慢性骨髓炎。」紫恩拭着泪水说:严重者骨头会变形,是一种老化疾病,若没有 治疗好,有可能一辈子坐轮椅。」
「天!妳怎么会得这种病呢?」王佩欣深受打击说。
「是不是舞蹈职业病呢?」于慎亚颓然地说。
「和舞蹈无关,任何人都可能会得病。」见父母如此伤心,紫恩反而冷静下来说: 「我和医生约好在圣诞假期前动手术,这其间我也吃药按摩,情况控制得很好。只是手 术后,脚不能着地,可能要柱拐杖或坐轮椅两、三年。」
「手术是百分之百成功吗?有没有任何风险?」于慎亚很快的就面对现实。
「医生说成功的机率很高,当然,还要配合良好的复建和照顾了。」紫恩尽量朝乐 观的方向说:「到时可能要麻烦爸妈的照顾了。」
「这是什么话呢?」王佩欣红着眼眶说:「妳是我们的宝贝女儿,得到这种病,我 们比任何人都心痛呀!」
于慎亚将信折好,「这是不是妳不嫁给维恺的原因呢?」
紫恩点点头,「结婚是一桩喜事,我怎么能成为他的负担呢?」
「维恺不怕负担的。」王佩欣立刻说:「他一向爱妳,愿意为妳做任何事,一定不 会在意妳生病的,我觉得妳应该告诉他真相。」
「不!我从小到大已经牵累维恺太多,好像我们老是在『利用』他,以前是免费保 母,现在是更脱不了身的免费看护,我不要因为这个病而折磨彼此,成为他以后恨我、 怨我的理由。」
「维恺不会的」」」于慎亚想讲些公道话。
「爸,你不觉得我们应该要对他公平一次吗?」紫恩带着哀伤及坚决的语调说:「 明知道女儿有可能成为残废,却要她嫁人,维恺现在或许不在乎,但以后呢?还有简伯 伯和简妈妈,他们能不埋怨吗?」
房间内陷入一阵沉默,最后王佩欣说:「其实,可以告诉维恺妳的病……「我就是 怕他更坚持要娶我、照顾我,才刻意隐瞒的。」紫恩说。
「但不能就这样让他误会吧?」王佩欣说。
「妈,我都想过了。」紫恩叹口气说:「等我病好了,我会回纽约,如果那时维恺 还爱我,才算是真正的良缘,若是我的病没有好,或他另有所爱,也正好免去一段孽缘 ,你们说是不是?」
王佩欣听了不禁落泪,「我真不懂,妳和维恺打小就认识,也比别人都投缘,怎么 要结个姻缘却老是一波三折呢?」
「好,别哭啦!女儿的病要紧。」于慎亚站起来说:「我们得快去订到伦敦的机票 了。」
紫恩随父母走出餐馆,心和脚都如铅块般重。点点的白雪洒在脸上,她生命中最亮 丽的秋天已过,跳完了吉赛儿,告别了维恺,她要静静地度过那最低潮的冬季。
***
二月,伦敦。
由医院的窗户可见到教堂的一角,每次钟声响起,紫恩总想着那口大钟很悠哉地摇 来晃去的模样,送走了一年又一年的岁月。
有奔跑丢雪球的玩闹声传来,紫恩坐着轮椅来到窗口,看见胖墩墩的几个孩子,不 禁微笑出来。
去年底的手术相当成功,加上父母悉心的照顾和朋友的欢颜笑语,令紫恩的心境还 算愉快,只是,时时念及纽约愤怒的维恺,就有始终无法平复的心酸。
那晚,他们从餐馆回苏荷区的公寓,心中满足是尴尬,因为决裂后又要叨扰,总是 不妥,等到了家,维恺不在,只有简家夫妇,紫恩的眼睛一直避开他们。
「实在很抱歉,闹成这样。」于慎亚基于礼数说。
「抱歉什么呢?婚姻之事总不能勉强。」简定邦嘴巴上如此说,但脸上并无笑意。
注定要不欢而散了!于家三口一夜都没有睡,迅速地收拾行李,订机票、排行程, 准备第二天中午就直飞伦敦。
在他人眼里,他们大概像是做贼心虚般的逃难吧!
在他们叫好出租车时,一直失踪的维恺突然出现,王佩欣第一反应便是护住女儿, 怕她受到更多的压力及指责。
维恺的外表还算冷静,衣服换过,头发梳齐,一如平日的精明内敛,没有任何失恋 的樵悴样,见状,紫恩的一颗心才微微放下。
「于伯伯,没必要那么急着走吧?」他一贯有礼地说。
「也打扰够久了,尤其是紫恩……」于慎亚欲言又止地说:「谢谢你的招待,也遗 憾有这种结果。」
「谢谢或遗憾都不需要,以后仍欢迎你们到纽约来玩。」维恺停一会儿又说:「我 可以和紫恩说句话吗?」
王佩欣看似不太愿意,但于慎亚则期待有转机,推着紫恩过去。
他们就在公寓楼底大厅的角落,在决裂后初次相对。
他看着她略微红肿的眸子和苍白的脸色,平静的说:「妳从来没有爱过我吧?」
当然爱!但她无法说实话,也狠不下心来撒谎,只有沉默以对。
「妳将处女之身给我,总有一点特殊的感觉吧?」他内心的情绪又开始起伏。
明知她再无言,又将会是另一场冲突,所以,紫恩只得硬挤出一句话,「也许我爱 舞蹈胜过一切。」
「所以为了吉赛儿,妳才和我玩那场游戏,对不对?」他不甘心地问。
「我从不想玩游戏……」紫恩再也受不了他的语调说:「维恺,给我两年,就两年 ,到时候,我会完完全全放弃舞蹈,专心一意地跟你……」
「两年后我就不要你了!」他打断她的话,「我不认为我简维恺只配在一个女人的 生命中屈居第二位。」
「那么做朋友呢?」紫恩像在水中抓浮木似的恳求着。
「在经过那些事后,我们怎么可能再当朋友呢?」他毫不留情地说。
在一旁看女儿快哭出来的王佩欣,连忙过来说:「紫恩,快走吧!否则会赶不上飞 机起飞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