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更难解释了……”范兆青犹豫了一下才说:“那年我们刚到杭州时,到湘文养父母的坟地祭拜,湘文曾被三名土匪劫去,事情还闹得好大……呃……她说,其中一名土匪玷污了她……”
“哦,老天爷!”瑞凤用绢帕捂住嘴巴说。
宗天呆了,湘文和他在一起,一直是清白之身,她为什么要撒谎呢?她为什么要用这种更伤名节的方式,来拒绝夏家呢?难道她从头到尾都不想嫁给夏训之吗?
“宗天,你现在能了解,为什么我们要你三思而行的原因了吧?”范兆青说。
“三思而行?哈!此刻我更不能三思而行了!”宗天忽然大笑出来,说:
“因为去年在琉璃河畔劫走湘文的土匪就是我!”
这回瑞凤的绢帕落地,整个人跌坐在椅子上,口里发不出声音,连镇静的秦孝铭,也险些打翻一只古董花瓶。
“你……你是那个土匪……”范兆青结巴地问。
“黑衣、黑帽、黑面巾、黑眼圈,如假包换!现在没有人能阻止我要湘文了吧?”
宗天开心的说完,便冲向后院马房,准备骑马到陇村去找应该属于他的湘文。
“他妈的!果然是你!你竟敢毁了我妹妹的一生!”范兆青人清醒过来,追到后院叫道:“我非揍你一顿不可!”宗天已高高地骑在马上,不顾众人的阻挡。
后门出现另一匹马,在上面的是请了老半天才来的德坤,他一见这场混乱,便问:“怎么啦?”
“我要到陇村去把湘文接回来!”宗天一说完,便拍拍马背,消失在雪地里。
“湘文?是范家的湘文?”德坤好奇地问。
“是呀!这季节骑马多危险,快去追他回来!”瑞凤吩咐左右说。
“既是湘文,就让他去吧!”德坤慢条斯理地下马。
“爹——”秦孝铭惊讶地看着父亲。
“来!来!暖壶酒,我老人家冷啰!”德坤招呼着大家说:“顺便来点小菜,让我来告诉你们一个抢亲的故事。”
没多久,雪地上已空无一人,只留下排排的脚印,还有书房内透出的温馨亮光。
※ ※ ※
几个学裁新年衣棠及编结扣的学生回家以后,湘文便拿一碗葵瓜子,到树林边去喂寻找早春的鸟儿。
她穿得厚厚的,靛蓝的夹毛棉袄,靛蓝的翻毛帽,把她的脸颊衬得白里透红,格外美丽。
她将瓜子先分在树枝的吊篮里,然后在一旁安静的等待。总是体形娇小的鸟儿先来啄食,再来才是警戒心较重的大鸟儿。
天地是一片白,显得温柔安详。湘文因喜欢这份纯净,常不顾寒冷,踏雪到林子里,虽然有些寂寞,但鸟儿回来了,表示土中及枝头都有闻春萌发的小芽苞。远远有似滚雷的声音,几只盘旋的鸟儿都展翅飞起。湘文才刚转头,就看见路的尽头,雪泥飞溅,星星白点,再近一些,方看出是一个骑马的人。
他的骑姿,马的奔跑方式,好生眼熟呀!
她的记忆回到前年祭坟的那一日,莫非她又遇“匪”了?湘文还来不及确认,马已飞驰到面前,那位骑士又一手将她拉到马背上。
但这回马没再继续跑,湘文也坐得端端正正的,她一抬头就看见笑吟吟的宗天,一动就碰到他暖热的身体。
“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们就一起跑到天涯海角,永不回头,怎么样?”
他在她耳旁说,呼吸亦如火。
“你疯什么?快放我下来。”她极不自在地说。
“没错,我是疯了,为你疯狂!”他笑着说,却依然扶她下马。
湘文故意忽略他的胡说八道,很正经问:“你昨日才回汾阳,怎么今天就来了?”
“我是来娶你为妻的。”他看着她说。
“你该娶的人,不是那位胡家小姐吗?”她反问。
“你嫉妒了,对不对?”他愈加高兴地说:“就像我嫉妒那位无中生有的夏训之。”
“我才没有嫉妒……”她否认着,又猛地问:“你说什么?谁无中生有?”
“你呀!”他依旧是那笑脸,“你无中生有,说嫁给了夏训之;你无中生有,说我抢你的时候,夺去你的……呢,清白之身。”
湘文本来桃红的脸,此时更如红霞燃烧。
她慌乱地说:“是谁告诉你的?我大哥吗?”“是的,现在你只有我可以嫁啦!”他逗她说。
“不!我必须说出真相,免得坏了你的名声……”她一下又急起来。
“湘文,我不在乎那些。”他收起笑容,认真地看着她说:“我只要知道,你编这谎言来向夏家退婚,是不是始终对我有情呢?”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湘文停了一会儿又说:“你对我如此用情,又把我放在你的心上,很难不感动的。”
“所以你从来不是无动于衷,你最后仍是拒绝了夏家,因为你其实是爱着我的,对不对?”他略微激动地问。
“你的抢亲让我震撼很大。”她并不直接回答,“我常想,我何德何能,让你如此倾心相待?看看这些年来,我总是碍于礼教,处处胆小怯弱、优柔寡断,让你一个人孤军奋斗,我……”
“不要再说了!或许就是那样的你吸引着我。”宗天忘情地握着她的手说:
“善良敏感、体贴人意、顾全大局、重义守诺,你若不是板起脸孔,和我说理说教,一意要我清醒,不要我闯下大祸,我恐怕还不会如此无法抗拒,宁愿为你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她双颊绯红地看着他,眼中有着欣喜的泪水。
“哦!湘文,你也吃了不少苦。”他轻捧她的脸,拭去她的泪,“退亲之后,你为什么不立刻来找我呢?”
“因为当时的你充满愤怒,而且还有用鲜血写的‘苍鹰从此飞,不再恋琉璃’,我以为你对我心已死了。”想到此,她泪又涌出。
“傻湘文,不论我说过什么气话,即便是我写上一千一万遍的‘不再恋琉璃’,可在我的内心深处,那颗爱你的心是永远也不可能改变的。”他深情地说。
她由他的眼眸内看出真诚,情不自禁地扑到他怀里。两人紧紧相偎,连彼此的呼吸心跳都拥有了。“所以……这再不是琉璃草的魔咒了?”她轻声地问。
宗天本想摇头,但转念又说:“即使是魔咒,我也心甘情愿被附身。”
“的确是最美丽的魔咒,不是吗?”她展开一抹带泪的微笑说:“宗天,我爱你,你是我见过最重情重义的男子……”、他的唇轻吻下来,吻去她的泪,也吻住了她的笑。
大地一片宁静,在四方俯瞰了一阵的鸟雀,又飞回树枝,啄那吊篮里的葵瓜子,完全无视一旁相拥的恋人。
夕阳西下,炊烟升起。多年的飘荡,他们终于回到故乡,也回到心灵上永恒的家……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