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他跌昏过去,第二天便醒来,身上并没有什么伤,反而是那几个装熊的武士又断腿又折骨的,好不凄惨。
他虽回复意识,却不愿睁开眼睛,只是自虐地把维薇的死在心中割划着。
这就是家破人亡,失去所有的感觉吗?
维薇……他仅有的家,所爱的人……
他不能再听她唱歌、看她跳舞;也不能再拥有最聪明的孩子、最美丽的未来。
一切都是谁的错呢?
是朱尼土!养他的叔叔、生他的父亲,却一寸寸摧毁着他,但他能一刀杀了这个人,来发泄心底如狂潮般的痛与恨吗?
哦!维薇,你因为爱我,放弃了许多击垮欧泽家族的机会,最后却落得悲惨而死;我则因为爱你,替你引来杀机,让彼此沦入万劫不复之地。
我,欠你太多太多呵……
柯伦将头一偏,恰巧看见朱尼上和几位神父走进来,转瞬间,他眼底的忧伤尽藏,露出了平常冷漠的神情。
“柯伦,你今天的气色好多了。”朱尼士开口便说:“我就晓得,只要那女巫一死,你就会回复正常理智。”
“是呀!那天我们看你从二楼跳下来,真是吓坏了,还以为你凶多吉少了呢!” 一位老神父说。
“我保证那是维薇·夏贝诺最后一次做法。”朱尼士得意的说:“我们已经对她尸体的处理有了决定。”
“什么决定?”柯伦小心地问。
“这个女人在世离奇,死也离奇,我从没见过上绞架的人,居然不吐尽舌头,而是能闭着嘴,七孔流血,真大可怕了。”朱尼土说。
“据古籍记载,如有这种情况,尸身绝不能烧,免得整个城受诅咒。”老神父说:“可若用土埋的,又怕她会成为吸血鬼,除非……”
“除非什么?”柯伦问。
“除非找个她的仰慕着压在她的身上,两人同棺,她才不会再出来作祟。”老神父回答。
压在她身上?柯伦一听,眉头都皱了起来。
“没错,我们正好有个最佳的人选,那就是把钟敲破掉的波格。”朱尼士点点头说。
波格和维薇?有没有弄错?维薇是属于他柯伦的,就是死了,也是他的,没有人可以碰!
但他没有吭声,自幼他就精于伪装和等待,像蛇一样,冷冷地匍匐在洞里。
“你有没有意见?”朱尼士看着柯伦问。
“没有。”柯伦说,唇边还露出一抹笑。
他们又讨论了一会儿仪式的事情后,柯伦才面向着朱尼土,以正式的称呼唤他,井问道:“主教阁下,有没有一种伤口是连神力也无法治愈的?”
“当然没有,神力能够治好所有病痛”朱尼士肯定的回答。
你错了,有一种失去所爱的痛,可比世问所有的病加起来的总合还病,是连神力也无可奈何的,你实在应该尝尝看!他在心中暗忖。
想归想,柯伦却没有出声,只在脸上绽开另一抹微笑,而这个笑,使他几乎又变回原来好险狡诈的“王子”了。
§ § §
降魔的仪式定好在月圆之夜举行,若维薇没有死,这一天将是他们的婚礼,但因为神的旨意,她不能穿着他为她订作的珍珠锦缎礼服,在众人面前誓言成为他的新娘;而他也不能拥有他这生唯一爱的,及真正想要的妻子。
那天黄昏,柯伦避开那些对他己没有戒心的人,独自来到锁着维薇棺木的地下室。
门口的士兵看见他,全吓得站起来。他们的装备十分可笑,不但衣服鞋帽上有护身符,靠墙的地方还立着几个半人高的十字架。
“这是怎么一回事?”柯伦指着十字架问。
“呢!我们怕吸血鬼。”士兵战战兢兢的回答,“现在都没有人敢走近这里,晚上好恐怖。”
“都没有人陪着维薇吗?”柯伦皱眉问。
“只有一个长得很可怕的女孩。”士兵说:“我们看她也是很怪异。”
“哦!忠诚的亚蓓,”柯伦低声笑说。
石室内黑暗而阴冷,从早到晚都点着油灯,维薇的棺木就在中间。
当柯伦一踏进石室时,一个黑影子便冲了过来,对他吼叫:“走开!走开!不准你靠近维薇,她恨你!她恨你!”
亚蓓已不戴面纱,以真面目示人,那火烧过的疤痕,扭曲且丑怪,令人怵目惊心。
“她恨我吗?”柯伦静静地问,“你难道不知道我是被下药的吗?”
“就像你对诺斯下药一样,对不对?”亚蓓哽咽地说:“但这都不能改变他们都是因你而死的事实!”
这些话让柯伦瑟缩了一下,他看着棺木问:“维蔽死前的最后一刻说了什么呢?”
“她说,她的死亡,你永远触碰不到!”亚蓓恶狠狠地说。
“她作梦!就是死,我也不会放过她的!”柯伦恼怒的说着,挥手将亚蓓扫向一旁。
“不准你碰她!”业蓓又过来要拉扯他。
“滚开!”柯伦又推她一把说:“你再闹,我就叫人拖你出去!”
在亚蓓的哭泣声中,柯伦看到躺在棺木中的维薇。她躺在那里,双手放在胸前,双眼安静的闭着,不再流泪,也不再流血,仿佛沉睡中的天使。
他摸着她虽冰凉,却依然美丽的脸孔,然后再将脸凑上去,在离她儿寸之外,默默地凝视着。
她死了四天,可容貌依然如生,身体的四周散发着迷迭香、薰衣草及玫瑰花的香味,就像阿波罗的黛芙妮般,不知她的灵魂是否还禁锢在里面呢?
他也如同阿波罗,纵有呼风唤雨的能力,也不能再将爱人变回血肉之躯。
一滴泪落到维薇的脸颊上,再滑到她的腮边,消失在发际。
他俯在棺边,良久良久才直起身。
“亚蓓,你过来。”柯伦命令着说,并拿出一袋东西,塞在维薇的衣服内,“这是水晶和药,你要注意,不准任何人碰它。”
“它们是做什么用的?”亚蓓抽噎着问。
“水晶防腐,而药是给陪葬者的,好让他死时没有痛苦。”柯伦淡淡说。
亚蓓愣愣地点头,其实她心里并不大明白。
“波格还好吧?他怕不怕陪葬?”柯伦又问。
“他才高兴呢!他说能陪维薇到另一个世界去,是最大的幸福,”亚蓓咬咬下唇说:“我真羡慕他,只可惜你们不选择我,不然我也想跟去。”
“我真不了解你们这些人。”柯伦摇摇头地说。
“你是尊贵的王子,怎么会了解呢?”
亚蓓轻声说完,转过头时,才发现柯伦已经离去。
他这人果然狠心,维蔽为他如此惨死,他的哀悼竟也冷漠到这种地步,连个悲伤忏悔之词都没有。
亚蓓愈想愈觉得不值,又忍不住为维薇哭起来。
§ § §
虽是月圆之夜,但因云层极厚,遮住了一切亮光,四周暗得阴恻。
一排安静而诡异的队伍,由城内向夏湖的方向出发,为首的是举火把的人,接着是拿十字架的人,然后是朱尼士及几位驱魔的神父,最后才是陪葬人和沉重的棺木。
今夜,阿帕基城中的家家户户皆紧闭着门,神父们快速地念着去邪的经文,天幕漆黑如墨,但队伍的影子更暗似鬼魅。
他们最初还怕陪葬的波格会在最后一分钟反抗,所以绑住他的手,井在他的头上罩着黑布,像要准备祭祀的牲口。
但很意外的,波格一直很合作。当士兵到地牢提领他时,他身上的绳索已套好,头巾也罩好了,以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在等他们。
“这人八成也被维薇·夏贝诺诅咒过的!”有士兵说:“都要活埋了,还那么乐不可支!”
的确,波格走得又快又稳,完全没有一般死刑犯的拖拉畏缩,好几次还让士兵们差点变成跟班的人。
夏湖畔的林子里已挖好一个大洞,暗寂的夜里,只传来几声蛙呜及雏鸟的啼林风飒飒,几支火把忽明忽暗,队伍中已有人籁籁颤抖、心里发毛。
几名神父开始站在棺木的四个角落,共同念着诗篇第五十章:“……求你将我的罪孽洗除净尽,并洁除我的罪,因为我知道我的过犯,我的罪常在我面前……以致你责备我的时候,显得公义。判断我的时候,显得清正……求你掩面不看我的罪,涂抹我一切的罪孽……”
当神父们说完“阿门”,洒完圣水后,士兵们就推着波格入坑。
波格挣脱开来,用极低沉的声音说:“我自己会走!”
他毫不犹豫地就踏人维薇的棺木,她躺在那儿,正等待着他。
朱尼士觉得一切事情顺利得不可思议,忍不住出声问:”波格,你还有没有话要说?”
罩着黑布的头停顿了一下,才摇一摇。
他轻轻趴卧在维薇的身上,头靠着她的头,手握着她的手,然后便一动也不再动。
旁边的人都看傻眼了,没有挣扎。没有咒骂哭闹,这种安静及从容,反而让人有毛骨悚然之感。
“波格,你真的没有话要说了吗?”朱尼士又问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