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担心他破产后,她会没吃没喝,又没画画吗?不!她完全不在乎这些,只是“伟岳”是他的事业、他朋友的托付、他多年的心血,若一朝颓倾,他一定会很沮丧难过,“狮王”就再也无法潇洒落拓了。
而她呢?她会依从前的习惯,另栖更高枝吗?
不!她不愿意离开海粟,无论他有多落魄、有多为人所唾弃,甚至他身无分文沦为乞丐了,她依然舍不得离开他一步呵!
斐儿震惊得捂住自己的嘴,发觉她向来冰冷的手发热、脸也发热,全身暖烘烘的。有生以来,她终于感觉到体内有热血,它们正在不停地奔流:她也感觉心跳有力了,如澎湃的大海,唱着生命的歌。
天呀!她懂得爱了?她以身心爱上海粟了吗?
斐儿呆呆地坐在阳光下,沐浴在明亮的温暖中,坟地里的阴凄陡地被赶到远远的地方去。海粟成了她的火源,照出了前面一片明媚风光,让她有勇气走出黯惨的鬼魂世界。
此刻,她觉得自己飞得好高好高,几乎触碰到天空,由黑狱里飘泊的灰雾,化成一朵最纯美、最洁白的云……
* * *
“伟岳”在矽谷的本部是位于一片新开发区,放眼望去,就是闪耀的蓝天和凸黄拔峭的山岭。海粟常说,站在这片风景前,会让人的心更远更大,甚至扩及宇宙。
但是,此刻屋内的四个人都无心欣赏。他们严肃着脸,坐在会议桌前,面对一叠资料,所吐的每个字都凝重地像要将人沉埋。
“现在你的头脑应该清醒了吧?”和海粟有十多年交情,身居副董事长的刘佑奇说:“兰斐儿这个女人,已经彻彻底底的出卖你了!”
海粟望着摆在他面前的放大照片,一张是斐儿亲密地靠向一个英俊的男人,一张是她和那男人相互递送一个小盒子。
“看,那盘子里就是我们研发了四年的电脑机密。”董事之一的江明毅说:“为了这个产品,我们投资扩厂,增加一倍的资金,让股票上市,原本打算今年回收。这下可修了,EG的商业间谍已有我们的设计,这都要拜你那女朋友之赐!”
江明毅说完,另一个董事葛成然则按下一台录音机,男女对话的声音陆陆续续传来。
“我……爱你,永远爱你。”男声说。
“我……爱……你,我……要你的珠宝……”女声说。
“斐儿,岳海粟快完蛋了,我要娶你,当你是我的妻子。”男声说。
“你要娶我……”女声说,声音里带着笑意。
“只要你愿意!”男声说。
“我当然……愿意。”女声很快的回答。
海粟再也听不下去了,他愤怒地打掉录音机。
这的确是斐儿的声音,只有她才会有那种冷冷如冰的语调,但她怎么能这样对他?在他几乎付出所有的代价后?
才四个月呀!她就迫不及待地背叛他了?
海粟因为太激动,也太信任那三个样把兄弟,所以完全没注意到照片中斐儿不悦的表情,也没听出录音带中不自然的剪接。
也或许是他对斐儿没有信心,知道她绝情寡义的冷血个性,早晓得她不爱他,有可能随时受更多金钱的诱惑。所以,当别人亮出这些证据来时,他立刻忘了警察世家小心求证的训练,只一心相信斐儿又毫无道德良心地犯了罪!
“这男人是谁?”海粟咬牙切齿,眼睛像要喷出火地问。
“王逸凡。”刘佑奇说:“他是史丹福大学的准博士,也是EG犹太总裁的手下爱将,电脑奇才。据说,他的身价直线上升,很快就要列入最年轻的百万富翁了。”
王逸凡?这个名字好熟……对了!就是曾经为斐儿自杀的男孩……他又找上斐儿,抑或是斐儿找上他?
“这个王逸凡不断的强调他比你帅,比你学识高,又将比你有钱,你的小龙女就阵前倒戈啦!”葛成然扶好录音机说:“要不要再听?后面还有更精采的哩!”
“不必了!”海粟断然地说。
难怪她最近那么关心公司营运的事,又对他书房中所进行的一切感兴趣,原来都是有预谋的!
“现在我们必须想办法度过这个危机。”江明毅说:“我们可以和EG打官司,但我们可能会面对长年的诉讼、股票下跌、公司裁员,甚至董事会改组或破产,我们要有心理上的准备。”
海粟恨不能拿刀剐了自己,他只低低的说一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是那女人的错。”葛成然说:“海粟,只要你甩掉兰斐儿,依然是狮王,我们依然尊敬你,信任你的才干;但我们真恨见到现在的你,被一个女人摆弄得如一条虫。”
“海栗,我们兄弟之间,最忌因女色误了大事,没想到你竟是第一个,唉!”刘佑奇地叹息的说。
海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开车回家的……家?哈!那根本不是家,是蛇窝、是毒蝎窝,里面住了一个邪恶的女人!
当他把门撞开时,斐儿正收起画布,准备晚餐。
她还来不及跨出一步,他就把照片往她脸上一丢,并且气疯地放起录音带,将音量调到最大,没一秒,屋内就充斥着嘈杂混乱的对话,声声如魔音穿脑。
“我知道你会要证据的,所以我一并带来!”海粟吼叫着,“你还有什么话说?!”
斐儿看着脚前的照片,耳朵里有她和王逸凡的声音,虽然他们的对话并非如此……她顿时明白了,王逸凡是来报复的,他要毁掉她,还有海粟……
“我很清楚你的残忍无情,你父亲死,你没有一丝难过;你母亲死,你没有掉一滴泪,你心如坚石,心态不正常.但,你怎么能用这种下流手段糊”海粟发了狂的说:“你可以甩了我,光明正大的甩,我绝不为难你,但你怎能在背后算计我!”
不!不!是王逸迎凡动了手脚……
她说不出一句话,只能咬着下唇摇头。
“你可以害我,可以要我的命,但你怎么可以牵连到我的家人兄弟?”他一把抓住她,用力摇晃说:“你害我成为忘恩负义、见色忘友的人,我将成为企业界的一大笑话,你的心竟如此卑劣狠毒!”
斐儿觉得整个人头昏脑胀,她因为血暖了、心动了,所以一下子找不回那冰冷的面具。
她一向不会为自己辩驳,就像以前母亲把纵火的罪怪到她身上一样,她只是默默承担,甚至以为她真的是纵火的变态、冷血的杀手。
隐忍了二十多年,她早已不知该如何替自己申冤,就如同此刻,面对所有的诬陷,她竟开不了口澄清事实真相。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连一点心虚都没有吗?”他捏痛了她的手,“说话呀!”
“我不会说……”斐儿困难地张口。
但这一句,短短的一句,听在海粟耳里,就是一种不屑解释的表示,一如斐儿从前邪恶的伎俩。他发现,如果他再不离开,说不定其会气得掐死这个没有人性的女人。
他猛地放开她说:“你给我滚,滚得远远的,不准拿屋内的任何一样东西,因为它们都不是你的!”
“我的画……”斐儿的脑中一片空白,只剩空转。
“那也不是你的!”他气得把眼前一幅刚完成的少女图用力一丢,砸坏了两扇玻璃,画也消失了。
“呼啦!”的破裂声,在斐儿脑中的空白又割出一道道血痕,她的画、她的梦,还有她爱的人……
她感觉到四周都是火,有人要焚烧她、有人要吊死地,她无处可逃。
她看见海粟要过来抓她,她下意识的尖叫一声,立刻转身往外面的山径跑,脚赤裸裸的,什么都没有穿。
* * *
海粟不知道自己在书房里坐了多久,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黑了,阳台及门口的灯自动亮起,照出屋内薄薄的影子。
这期间,他仿佛经过无数次的凌迟,陷入无法动弹的水深火热中。
斐儿走了、魔鬼走了,身无分文的……但她又何必带什么呢?反正那一头有个王逸凡接应。
王逸凡拥有了她,而他自己为何留不住她呢?
海粟发现,他在乎的不是公司出问题,最难受的反而失去斐儿。他真犯践,人家都拿刀捅他了,他还一心想吻她的手!
突然,有细碎的响声穿过他浑沌沉重的脑袋。
是斐儿回来了吗?她还敢回来?
斐儿是回来了,若在以往,她会直直的向前走,绝不会眷恋后面的一切,不管是别人的爱恨或咒骂。但海粟不同,她不愿他带着更多的误解离弃她,虽然他们之间不会长久,她也需要澄清。
于是,她在山区绕了一圈,练习好为自己申辩的词句后,再走回来。这时,她血迹斑斑的脚,已经绑着她由裙摆撕下的白布了。
但她才走到了门口,还没见到海粟,就先看到王逸凡,她的神智又立刻由清明转到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