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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屏的背脊窜过一阵冷颤,她知道父亲的狠毒,但他应该不会在这节骨眼上找打手去接何家的人吧?

  结果,地误判了形势,也太低估父亲的狡诈,他竟神不知鬼不觉的用了一把杀人不见血的手段,让事情在一夕之间急转直下。

  雁屏是在接母亲飞机的途中,才惊觉她自己已成为全台湾的名人。她的身世曝光、她的模样曝光,她被绑在十字架上,受着无数恶意公审的目光。

  简秋华在机场买了一份杂志,递给她,忧心地问:“这是什么?”

  封面上大大的黑字写着:市长反毒爱将何永洲和北门堂公主程雁屏之恋大爆内幕。正中央还登了一张照片,她和何永洲肩挨着肩,彼此对笑,正穿过马路,下面还标明着时间和日期。

  雁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照片是程玉屏以前拍的,怎么会落到杂志让手上…她觉得好冷好冷,不知身在何处,若非简秋华扶着,她真会当场昏倒。

  到了车上,她紧紧闭着双眼,不顾张开去面对可怕的现实。寂静中,只有简秋华翻书页的声音,一面念着。

  “真的吗?何永洲带你加人反毒组织,和北门堂走得很近。你要求分手后,他老羞成怒,故意公报私仇,借口反毒来打击北门堂,也算是为未来选举做预谋的抹黑……”

  雁屏再也听不下去,抢过杂志,一行一行看下去。那是记者对程子风的专访,任何明眼人都可以看出里面是,堆胡说人道及夸张之词,但偏偏有那些照片,他们看起来像出双人对,在何永洲的公寓,又是夜晚时分,都足以让人想人非非的……

  雁屏看完最后一个字,立刻把杂志丢得老远。她对父亲的私人司机大叫:“停车!停车!”

  就在路肩,在交通尖锋的高速公路旁,她大吐特吐,吐得仿佛有千百辆车从她的身上辑过似地呕尽肝肠。

  “为什么他要这样对我?为什么?”她蹲在地上哭起来,汗湿的发全粘在脸上,“为什么?为什么?”

  简秋华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女儿扶回车上,她心痛地喊:“雁屏、雁屏……”

  “不,不是雁屏,是碎掉的娃娃,一个已经碎了的娃娃呀…”她凄厉地说,任泪水由嘴角滑过。

  她唯一能思考的是,何永洲会怎么想?这会对他带来什么影响……她突然抓住母亲说:“这不是真的!不是!是何永洲主动提分手的,我们都知道这样不对……没有瓜葛,也没有公报私仇!我们现在就去找记者,说明一切,好不好?求求你!求求你!

  “雁屏,妈出国两个多月,什么都不清楚。”简秋华安抚着她说:“我们先看你爸爸怎么说,好吗?”

  “还问他?他已经毁了我和永洲了!”雁屏激动地说:“他根本和孙师父一起贩毒,蔡明光只是幌子,所以北门堂绝非无辜的!你知道的,对不对?”

  简秋华不回答,只是抱着女儿,拍呀哄的。她知道很多事,但会将雁屏卷入这场风暴,她事先毫无知悉,所以也很震惊。

  当她们回到家门口,又是更大的惊吓。车子人潮挤满巷口,雁屏一辈子没见过那么多摄影机和麦克风,她们脚才踏地,一只只手、一双双瞪着奇大的眼便朝她们涌来,所有的声音全汇成恐怖的嘈杂——

  “你和何永洲是怎么认识的?”“这是不是一桩阴谋?”、“蔡明光是你的另一个爱人吗?”“你是因为他反毒,才找上他吗?”、“你在为程子风脱罪吗?”

  有些问题不忍卒听,简直是人身攻击。雁屏本有满腔的话要说,但她明白,自己说不到两句,就会被这些记者生吞活剥掉。

  北门堂的保镖及时赶到,像过五关斩六将般诬着

  程子风沉着脸坐在客厅,简秋华一见他就词;

  “你在搞什么鬼?女儿才交给你两个月,就出了这种事——”

  雁屏未等母亲质问完,就冲向前问:“爸,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些话和照片全是骗人的,你晓得你这么做会造成什么可怕的后果吗?”

  “我当然晓得!这就是我的目的。”程子风冷冷地笑着,“没有人可以动到我头上来,所谓逆我者亡,这只不过是给何家一点教训而且。”

  “但为什么要扯上我?我和何永洲根本没有恋爱交往,更没有分手或报复。你制造这些谣言,也等于害了我,你教我怎么出去见人呢?”雁屏气得人又要昏了。

  “你还敢说?交给你的第一个任务,你就失败;还有孙师父说的,你二十一岁后我会飞黄腾达。见鬼哩!他自己都不知死到哪里去了。”程子风眼露凶光的说:“照片是我唯一可利用,也是你为北门堂将功赎罪的机会。我还要你再悲愤诉苦,把何永洲形容成无情无义,没有人格的负心汉!”

  “不!我不要,我不要和你狼狈为好。”雁屏大叫。

  “啪!’地一声,雁屏的左脸颊顿时印上五条手指印,她惊愕极了,父亲对别人狠,但从来没碰过她一根寒毛。

  “我是白养你了!像供神一样地供着,你姐姐们吃香喝辣的都没有你一半多,你竟敢骂我奸?!我程子风生平景很背叛的人,就是亲生女儿也不容她存在!”他愈说愈气,左右开民又往雁屏的头胜身上劈过来。

  他毕竟是黑道出身的人,而雁屏又纤弱,没几下,就被打得鼻青脸肿,嘴角的血一直往下流。

  “夭寿呀!你要打死她吗?”简秋华狂喊着护阿女儿,“你怎么狠得下这个心肠呀?!你不是一直悬疼她吗?叫她赛贝、叫她公主,你还真下得了手呀!”

  “为什么下不了手?你以为我真把她当女儿养呀?不!我是把她当小鬼、当神掉。”程子风阴狠狠地又加了几句,“于你娘的狗屁公主!若你不用我的话去做,你的下场会比一个妓女还惨!”

  雁屏瞪着地板,还有附着在上面的鲜血,一下子什么都变成红的,浓浓可怕的红,像屠杀死亡的红。她看到她二十一年的生命,在一刹那之间的全部崩溃

  原来,娃娃没有真正的家,她只有一个娃娃屋;假的桌子、椅子、床铺,连父母都是塑胶做的,当有人玩腻时,手一扫,一切都垮,比垃圾还不如。

  但假娃娃不会痛,断了手脚,掉了眼珠,头发被一根一根被拔光,都不会痛,甚至有人在她的心上划一刀,可因为是塑胶的,仍不会痛……

  真的,不会痛,一点都不会痛……

  雁屏有六个晚上没入眠了,夜里,她只是坐着,被黑暗吞噬,眼睛变成两个洞,盛着比黑更黑的东西。

  食物呢?她不记得了,她虚空地感觉不到肠胃的存在。哦,对了!有安眠药,要助她睡觉的,但没有效果。

  这些天,她没出门、没接电话、没看电视,没读杂志报纸,学校,当然也没去,或许她已被退学,但她不在乎。

  由门口仍然围聚的记者,不停的电话铃声,她知道那件可怕的丑闻还在鼎炉上热闹地沸腾着。

  何永洲会遭到什么处分呢?他会如何恨她呢?

  她隐约感觉到带着佩刀的战士已跨马前她而来,有人在电话中写她、有人在电脑网站诅咒她。媒体的报导里,何永洲是中了美人计的笨蛋,一朝身败名裂;而她就是那个邪恶的女人,大毒枭的女儿,心肝奇黑又暗藏剧毒。

  好个荒唐的丑剧!但其实只有她和何永洲那一份纯纯的爱呵!

  第七个夜,雁屏在屋内赤着脚走来走去,父亲晚餐的时候来了,表情尚愉快,对她如以往,想必是钻查案往他所希望的方向进行。

  她设法避开他的触碰,想到何永洲曾经用的老虎及毒蛇的比喻。

  果然,程子风说:“何永洲已辞去所有反毒组织的职位,何咏安也被勒令不能插手,大家全把注意力放在绯闻上,缉毒的事反而放到一边去,我太高兴了!”

  不会痛、不会痛,雁屏不断这样告诉自己,但一过午夜,她又狂乱了,劝得连简秋华都累坏了。

  钟敲三下,远远地有奇怪的声响传来,似有人在唱歌,好高好高的音调,仿佛来自教堂,很美,却很悲戚,地停下来,静静聆听。

  蓦地,电话铃响,她不愿它驱逐那歌声,一下子便抓起来。

  那头许久才有人问:“是你吗?雁屏?”

  仿佛看到一丝天光,她整个人像活起来似地叫道:“是永洲吗?何大哥,是你吗?”

  他那儿又停顿了好一会儿,然后发出极压抑的声音说:“现在叫永洲,或者何大哥,不是很可笑吗?就好像我千方百计的找到你,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一样荒谬,不是吗?但我仍忍不住想知道你此刻的心情,是不是很得意?天杀的万民欢腾呢?”

  “不!不!你应该问我,实情不是这样的,这一切都是我父亲策划的,我事先完全不知情,真的…… ”她用力抓住电话线,急急的想解释,却更语无伦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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