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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题是,何永旭会同意吗?

  暑假里,因为没有上课,她和何永旭相处的时间愈多,他也就愈察觉到她的变化、封闭及内心焦虑,也就逼得她更急。

  一天,他们又到淡水看夕阳,河口的风吹去了一些燠闷,太阳在水上泛着凄艳色泽,也照着心事重重的两个人。

  “孟茵,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让我去见你的父母,两边好好摊开来谈吧!”何永旭苦恼地说。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她仍是这个答案。

  “你这样闪避不是办法。”他英俊的脸上有着无奈,“你今天不愿意面对的问题,不会因为你头埋在沙堆里,问题就会自动消失。”

  “我知道!”孟茵不想听这些大道理,“我只是不想伤害我父母,难道这有错吗?还有世轩,他根本还不接受我,你为什么那么急呢?”

  “我急,是因为我觉得你正在远离我。”何永旭说:“我们之间如此悬而不决的情况,让我无法专心做研究,有时,我甚至在想,你并不是真正的爱我。”

  “你这话又太不公平了!”孟茵立刻反驳,“我若不爱你,怎么会无视于家人的反对及彼此间的差距和你交往呢?”

  “既然如此,你就更该拿出勇气去面对一切,让我们能长相厮守,就像圣光和英利一样……”何永旭充满期盼的说。

  “不要再提圣光和英利了,他们是他们,和我们是完全不同的!”盂茵激动地打断他,“如果只是面对单纯的死亡,那还好,我忠贞地守住你便可以,但我们之间复杂许多,比死亡还难应付,你懂吗?”

  “我不懂!全世界还有什么比死亡更可怕的吗,”何永旭不同意地说。

  “有!比如说弃绝于我的家人,永远没有娘家可以回。还有,嫁到一个并不欢迎我的家庭,像是世轩,他摆明了排斥我,哪天我忍不住打骂他,成了恶后母,怎么办?那时候,你不会再爱我,或许你可以再离婚,但对失去一切的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孟茵干脆坦白地说。何永旭惊愕地看着她,用一种很奇怪的声调说:“你一直都是这么想吗?设定我们会有悲惨的未来?你用“离婚”两个字,是根本不信任我的爱,还是把离婚当成我的惯性?孟茵,我以为我们两人之间是特别的,你是与众不同的,没想到我还是错看了你!”

  那一句“错看”狠狠地刺上孟茵的心,她又惊又急地抓住他的手臂说:“不!我们之间是特别的!那感觉是如此强烈,也因为强烈,我才更害怕毁灭的力量。我还太年轻,没有你的坚决果敢……永旭,我们可不可以只做情人?我愿意和你在一起,但可不可以不要结婚?”

  孟茵发现自己说出什么时,已经来不及了!何永旭如遭雷击,脸色比方才还死白,仿佛初次看到她般,眼神陌生而无法置信。

  “我没有听错吧?你说爱我,却不愿嫁给我;不愿嫁给我,却想当我的情人,这是什么逻辑?”他跟着她,大步走去又走来,“这一刻,我好像一点都不了解你,你再也不是当初我所见的那个温柔婉约的女子,我从不知道你的思想如此新潮。”

  孟茵的心又愧又痛,只能直觉地为自己辩驳,“我本来就不是你设定的那些女子,我只是我,一个二十四岁,还不准备面对婚姻的年轻女孩!”

  何永旭的目光不曾离开过她,尽管全力克制,却仍是一句句哀痛地说:“我明白了!不要婚姻、不要责任,没有准备好,只要当情人……我真笨!你和淑仪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为什么我没看出来?我受的教训还不够吗?”

  这话太狠了,孟茵一向最恨何永旭拿她去和他的前妻做比较,她心中原有的一点歉意,也全都化成怒气。

  “她是她,我是我,我们是天南地北的两个人,就如同我不可能是萧英利!我觉得你根本不曾认识真正的我,你在心中塑造一个完美的公主形象,要我符合“她”,但我不是,公主也是不存在的!”

  这反击正中何永旭的痛处,他看着孟茵,眼眸由控诉、不清,到渐渐的疏离,“没错,公主是不存在的,所以,你从头到尾都没有认真的打算,只想由我这阅历丰富的中年男子身上,尝尝男欢女爱的滋味,顺便调剂一下枯燥乏味的生活,至于那些父母反对、家族诅咒的理由都只是借口而已,对不对?”

  当孟茵弄清楚他对所有事情妄下的结论时,轮到她震惊至极,语无伦次地说:“不对,当然不对!我……我谢孟茵从来不说谎话的……”

  “你没说谎,为什么我有被玩弄欺骗的感觉?”他愤怒地打断她,“我从一开始就是以一颗诚恳尊重的心对你,如果你要找的只是个花花公子,那你就看错人了,我何永旭要的是天长地久的婚姻,而非几夜的露水姻缘!”

  他们怎么会扯到这里来呢?孟茵完全迷失了方向,看着变了一个人的何永旭,她只能慌乱地说:“我不懂你的话,我才不是要找什么花花公子!我不过是害怕软弱,不敢嫁给你,那有什么错?这样就必须承受你这些不堪的批评吗?”

  她愈说愈觉得委屈,忍不住就掉了泪来。

  何永旭没有像往常般哄她,脸上像带了一层面具似的,僵硬地说:“总而言之,你是不会嫁给我了,对不对?”

  孟茵擦着泪,哽咽难语。

  他一手抬起她的下巴,严厉地看着她说:“我不想再当个傻瓜了,我们今天就把话说清楚!”

  他竟然如此粗鲁?她的委屈尚未宣泄完,又受到这种待遇,于是便很孩子气地回嘴说:“对!我不会嫁给你!”

  “好!我们总算明白彼此的心意了,以后我不会再像白痴一样的求你了!”何永旭冷冷地说完,便转身大步离去。

  他走了?等孟茵惊觉有可能被放鸽子时,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堤防下。她暂忘伤痛,一边急急追赶,一边气呼呼地诅咒,这可恶的男人,亏她以为他是正太君子,没想到现在露出庐山真面目来了!

  拖着疲惫的双脚走到客运站,她看见何永旭的车停在路边,门还开着,似乎在等她。此刻,她的怒气达最顶点,自然不坐他的车,宁可拼了最后的一点力气搭上一辆往台北的客运,留下一脸惊愕的他。

  孟茵躲在车子的最后一排,情绪始终无法平复,直到看见何永旭的深灰车子尾随着。

  他是什么意思?说了那么多残忍、侮辱人的话,又把她比喻成无聊肤浅的女子,如今还想装绅士地护送她回家,岂不是太矫情了吗?

  趁着红灯阻隔了何永旭的车,她混在人群中提前下了客运车,然后在商家骑楼底下,看着何永旭加速往前追赶。

  蓦地,满腔愤恨化成遏止不住的悲伤,永旭呀永旭,上面已没有我了,你还追什么呢?她想到他们之间的相爱容易相守难,泪水又扑簇簇地流下来。

  回到家,父母及弟弟都不在,孟茵只能静静地坐在漆黑的客厅里,听着时钟一格格地走。

  九点过后,电话铃声刺耳地响起,她瞪了许久,才伸手接,但没有出声。

  “你平安到家了。”是何永旭那不带感情的语调。

  她等着,等他道歉、等他哄她、等他说理,说方才都是一时冲动,他会再一次以无比的耐心化解一切。

  “对不起,刚才我很没风度,说了一些很不该的话。”他是道歉,极有礼貌,但接下来又说:“我不会“再打扰”你了,如果你改变心意,想嫁给我,你知道我的电话。”

  冷漠的声音恍若死寂废墟里的回音,无情地敲在她的心上,在她泪眼逐渐模糊时,他挂了电话。

  就这样吗?他什么都不再说,也不愿说了吗?

  他把解开彼此心结的主动权交给她,问题是,这份沉重的感情她一个人承担得了吗?

  ☆ ☆ ☆

  一天、两天,一星期、两星期过去,何永旭都没有音讯。电话铃声变成孟茵的梦魇,以前两人闹别扭时,总是他先低头,非要逗她个破涕为笑不可,但这次不一样,他仿佛从地球上消失了一般,连个影子都没有。

  她手边有他的电话,也背得滚瓜烂熟,但打了又如何?她仍是没有准备好要嫁他呀!

  这期间,黄维中从美国回来,一下子在记忆中模糊存在的人活生生地站在她的面前,他年轻爽朗又幽默健谈,孟茵很讶异自己为何不曾为他动心。

  尤其意外的是,她和黄维中相处得还颇为愉快,因为她完全没有压力,可以一声不吭,也可以胡说人道,不必顾虑到他的感觉,更不用怕自己太过幼稚,弄得整日神经兮兮又心神不宁的。

  就好像她又能面对大海,畅快的呼吸了!

  另外让她感动的是黄维中的家人。他们对她亲切又热情,把她捧上了天,使得被何家轻视冷落的她感到受宠若惊,遇挫的自尊又慢慢地补缀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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