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来,孟茵就被动得多了,每次碰面,老是怕被熟人看到,让一向讲光明坦荡的何永旭有种偷偷摸摸的感觉。
然而,他仍尽量守着自己的承诺,不施压、不强迫,让这有很多心眼的小女生慢慢去想通;不过,勉强放缓脚步的他,仍在一个月后情不自禁地吻了她。
那天,他的心情其实很不好,虽然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但孟茵就是有办法感受到。
在往郊区的路上,她担忧地问:“你看起来心事重,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久久,车内一片死寂,好半晌,他才仿佛下定了决心说:“我的前妻一直要求见世轩。”
“哦!”孟茵看着自己的双手。该死!她被爱情冲昏了头,竟忘了他的前妻!陈玉磷是怎么说的?他的前妻特地回国来要求复合……天呀!事情比她想你的还复杂!
何永旭并没有注意到她苍白的睑,继续说:“我很不希望她来干扰我们平静的生活,这么多年来.她人在国外,对世轩不闻不问,世轩也习惯了,她不能说回来就回来!”
“世轩怎么说?”她问,却不喜欢他话中的怒意。
“他还不知道。”他回答。
“以我的意见,我觉得世轩有选择的权利,那毕竟是他的亲生母亲。”虽然讨论何永旭的另一个女人令她很不好受,但她仍就事论事的说。
“她从来没有真正尽过做母亲的责任。”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你不了解她,她和你有很大的不同,我怕她对世轩会有不良的影响。”
孟茵觉得心有点酸酸的,忍不住问:“那么多年了,你好像还很在乎她?”
“怎么会在乎呢?”他直觉回答,转过头,终于看到她的表情了,“嘿!你这小脑袋想到哪里去了?我根本对她没感情了,只是我和世轩,没有她反而更好,真的很怕她再来无事生波。”
既是没有感情,就不该再有任何愤怒,但他屡屡禁止前妻见儿子,是恨吗?若恨的反面是爱,那何永旭对他的前妻仍有爱吗?
“我们别再谈她了,好吗?”他握紧她的手说。
车子上了山,他们在庙里吃斋饭,并肩看台北灯火灿烂的夜景。人生如梦,追求的本是单纯与快乐,一向平顺的孟茵,没料到自己的爱情会布满荆棘。
下山时,何永旭突然慎重地说:“这星期我弟弟从美国回来度假,周日的家宴我们全家都会到齐,这是几年来的首次,机会难得,我希望你能来见见他们每一个人。”
“不!太快了!”孟茵吓了一大跳说。
“对我来说,一点都不快。”他说:“我很早就想带你回家,让大家认识你,知道我有知心的女朋友了。”
“才一个多月而已,太快了……”她仍然摇头。
“孟茵,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真的,我的家一点都不可怕,虽然你从报章杂志上,着到我父母的报导,甚至我妹妹的咄咄逼人,但他们其实都很平易近人,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
孟茵不想和他直接辩论,只说:“我妈说有钱人家媳妇的饭碗难端。她不准我嫁穷人,怕我吃苦;但也不愿我嫁入豪门世家,怕我受委屈。”
“哦?这我倒是初次听到。”何永旭以为她在说笑,也用开玩笑的口吻说:“我还以为嫁入豪门望族是所有女人的愿望呢!不是有一堆攀龙附风的人挤破头吗?”
“那不是我家。”她很认真地说:“我妈说,我们家世平平,我又不够厉害,所以绝不高攀,免得遭受人的势利眼,为了那些绫罗绸缎,得忍受侮辱虐待,那又何必呢?”
“我们何家绝不是什么势利眼,更不会有侮辱虐待之事。”何永旭听了,急急辩称,“所以我才要你亲自看看,我父母都是自奉甚俭的人,家教严谨、待人宽和,绝不是你所想的骄奢人家,更不会有赚贫爱富之举。”
“那么……”她念头一转说:“我猜你的前妻亦是出身名门吧?”
何永旭脸色一沉,很不想再谈到吕淑仪,但见孟茵的坚持,只好回答,“她父亲是我父亲留美的同学,亦是政界名人。”
“这就对了。”孟茵说:“我们谢家只是中部的务农人家,和什么望族及世家都扯不上关系,这样的没钱没势,只怕你们家不会接受我。”
“孟茵,这是什么时代了,你的阶级观念比我还重?”何永旭皱皱眉说:“即便如此,我这么大的一个人了,连追求喜欢的女孩子都要受制肘,那还算什么男人?”
“可是你的前妻……”她心中有太多的不安。
“你为什么老是要提到她呢?”这是自认识以来,他第一次对她发怒,脸上的表情满是隐忍的。
“因为我觉得你还爱着她!”孟茵倔强地回答。
何永旭猛地将车停在山路边,关掉车灯,四周立刻陷入一片漆黑,只有远处的灯光和天上的星明灭闪烁。
“爱?不!我从来没爱过她!”他豁出去地说:“我和她根本不是同一路的人!我们会在一起,不过是异国寂寞;而我们会结婚,更是因为她怀了世轩。结婚六年,我们真正相处的时间不到三分之一,合都合不来,还谈什么爱呢?”
“对不起,我不该管这么多的……”孟茵怯怯地说。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或许我早该告诉你那一段婚姻的真相。”他闭上眼,按按心头说:“我只是不懂,你怎么会以为我还爱着我的前妻呢?若我爱她,就不可能千方百计的约你出来了!”
“因为你不准她见世轩,似乎心中还有恨,恨就表示在乎。”她试着解释,“若你没感觉了,应该心平气和,更不会阻挠他们母子见面,不是吗?”
“怎么每个人都认为我是“阻挠”呢?”他无奈地说:“我对淑仪真的是没任何成见了,我这么做,不过是怕世轩受伤害而已。”
“世轩已经十一岁了,对不对?”孟茵说:“千万别低估孩子的智慧及感情,他也有权利表达自己的意见,他说不想见就不要见,但如果他心中其实想见,那你的决定,岂不是剥夺了他接近母亲的机会?以后他若知道,说不定还会怪你呢!”
何永旭看着窗外,几辆车经过,远光灯刺眼地闪过他们,又消失在黑暗中。
“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不该替孩子作决定。”他终于叹口气说:“我会问世轩,把要不要见母亲的选择权交给他。”
慷慨激昂过后,孟茵冷静了下来,怀疑如此做的正确性,这样一来,不是更增加他们一家三日团圆的可能性吗?
“我听了你的话,你怎么还不开心呢?”何永旭轻握住她的手说:“咏安一定会觉得很不服气,她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和我辩论,又威胁、又利诱的,还不如你的一番话有效,你该明白你对我的影响力了吧?”
“我不要什么影响力,只要你高兴就好。”她实话实说。
“现在唯一能让我高兴的事,就是把我的公主带回家。”他定定地看着她。
“下次吧!”她逃避地说。
车子来到她的家门口,在黑黑的巷道中,他突然靠近她,轻轻说:“孟茵,我想吻你。”
“不!”她仍是心慌地摇头回答。
何永旭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唇缓缓落下,男性的力气与气味也朝她扑天盖地而来。她整个人陷落在天旋地转之中,不知何时,身体已和他紧密相连,唇上的缠绵和怀抱中的热切让他们忘了今夕何夕。
许久,久似永恒,他蓦地放开她,喘息有些急促说:“抱歉,我只想给你一个晚安吻而已,却没想到会失控,希望没有吓到你?”
她摇摇头,双额如醉酒般酡红。
“晚安了,公主。”他离去时,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了一吻。
孟茵倚在阳台上目送他离去,手触摸着唇,这是她的初吻呵!
逃不过了!她对他的爱,已成大海,可激起狂风大浪,而如果停不下来,她能安然地穿过那些险礁和暗流吗?如果穿不过,是不是要弃船保命呢?
☆ ☆ ☆
自从那一吻后,何永旭对孟茵的占有欲望愈来愈强,原本温和的绅士作风,已转成种种争辩。他出自传统的政治世家,做人处世都有一套严格的仪节,甚至扩及婚姻。比如说,他和孟茵交往,就觉得应该和她的父母打声招呼,才不会有诱拐人家女儿之嫌。
“我都已经二十四岁了,又不是十七岁,哪叫诱拐?”她失声笑道。
“对你,我就有诱拐的冲动。”他看着她说:“我巴不得把你带回家藏起来,就只属于我一个人所有。”
“你的说法好奇怪,好像我是一个玩具似的。”她坐在他的怀里,任他卷绕着她的长发把玩。
“我是常常讶异自己对你强烈的感觉。”何永旭说:“你还怀疑我的感情、我的诚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