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怕你大哥是可怜海玲没有父母,又是他好朋友的妹妹,没什么男女私情在里面。”美锦说。
“也有可能大哥习惯把海玲当妹妹,不知道自己已经爱上她了,所谓日久生情嘛!”琬平说:“而且大哥一向对感情很迟钝,非要人点醒不可!”
“你们两个丫头可别乱起哄,你大哥的事,他自己会处理的。”美锦说。
“不是起哄,是根据事实推论。”琬平不死心地说:“海玲为哥跑去念护理系,情意就很明显了。至于哥,他虽然没有表示心意,这些年也没有交女朋友。对他拋媚眼的女孩一缸呀,他都不动心,唯有对海玲一直很好,你们能说他心里没有海玲吗?”
“有的话,他自己会说,你们别管。”美锦说:“他年过三十还不结婚,我不操心;倒是你和瑾平忙着念书,到现在男朋友都没一个,我才烦恼。你也快二十七岁了,该拉警报了。”
“居礼先生不好找呀!”琬平说:“万一嫁到像爱因斯坦或莫扎特姊夫的那种男人,我不完蛋了吗?”
“你在说什么呀?”捷之被两个女人之间的你来我往,弄得一头露水。
“还不是那堆女权运动的书……”美锦说。
“这和女权运动无关,只是无奈的事实。”洗好碗的瑾平也加入战场,“爱因斯坦的太太梅丽可才能智能都不输给爱因斯坦,原可以在科学界一展长才。但她迫于社会压力,退居家庭,默默成就她的丈夫。最可恶的是,爱因斯坦不但不感激她,还为别的女人离弃梅丽可,害她抑郁而终。”
“对呀!像莫扎特的姊姊也是很有才华的音乐家。结婚后,她丈夫居然不准她碰钢琴,天天监视她煮饭、带孩子。她熬了几十年,等她丈夫死了,才能再碰她最爱的音乐,但她一生大好的时光都过去了。”海玲也参一脚。
“所以要娶有智能的太太,就要尊重她的智能。”琬平看了哥哥一眼说:“否则只配那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富家千金……”
“你别又扯上汪晓青!而且还用那么难听的字眼。”圣平很意外自己的怒气,他走向门口说:“我必须回医院了。”
“对了,周大哥,你说要借我的那一叠传染病资料呢?”海玲在后面追着问。
“我星期二晚上才有空。不,已经十点了,对一个女孩子不太安全……”圣平停下来想一想。
“我可以隔天一早去拿。”海玲说。
“也不好。”圣平说:“干脆我放在隔壁赵子彦那里,他那天休假,你放学就可以拿到了。”
海玲正想抗议,瑾平插话了:“那个赵子彦每次看见海玲,都色迷迷的,你放心吗?”
“胡说,赵子彦为人一向很正派。”圣平皱眉说。
“有时我真怀疑你的IQ有超过一百四十,直是迟钝得可以!”瑾平回他白眼。
圣平不答话,走为上策。他并非真的迟钝,他很清楚海玲对他有爱慕之心,但那只是一种移情作用。记得七年前,海成父母双双死于车祸,才十七岁的海玲几乎崩溃。在海成奔走丧事时,海玲就由他看着,反正他有两个妹妹,多一个无妨。
三年前海成出国,更千拜托,万拜托,海玲干脆住进周家,朝夕相处,心意更明。
这也是圣平搬出家里的原因之一,干妹妹毕竟不是亲手足,必须有分寸。
他非常希望海玲能有个男朋友,让她了解爱情与迷恋之不同。如果赵子彦想追海玲,圣平绝对会助他一臂之力。
※ ※ ※
启棠由日本回来,一下飞机,就在车上问晓青有关约会的事情。
“他没有来约我。”晓青瞪着窗外说。
“怎么会呢?”启棠惊讶地说:“他对你印象还不错呀!是不是你又摆架子,说错什么话了?”
“我哪有!”晓青生气地说:“是他拿乔,瞧不起我,怎么能怪我!”
“是呀!这种事男方不主动,难不成要我们女儿去追他吗?”敏芳说:“你到底问清楚了没有?!”
“一定是晓青说了什么话。”启棠又问:“我虽认识圣平不久,但对他小心谨慎的脾气却很了解。你那天在暖房,和他聊了什么?”
晓青努力想想,然后说:“我只问他是不是被强迫来的,又说我不喜欢这种相亲方式,不过……”
“看,我就知道。”启棠摇摇头说:“他一定以为你没意思哩!何况人人都有自尊,尤其是他这样自视颇高的人,这下子想追也不敢了。”
“那怎么办呢?”敏芳看女儿不开心的脸,说:“再请一次如何?”
启棠考虑半晌说:“这次要换个形式。过几天正好是周末,来个烤肉会怎么样?多叫一些医师或护士,人多些也自然一些。”
“随便。”晓青说。
她心中很明白,根本不是敢不敢追那回事。明明是他对自己无意,却又不知和爸如何推诿。她倒要看看烤肉会上他要怎么应付?
另外一方面,她也实在好想见他,再和他说说话。
※ ※ ※
烤肉会那日天气晴朗,虽然湿气重,但不碍清扬的微风。汪家的前后院都布满鲜花汽球,一排排铺着粉红餐巾的长桌椅正在草地上,来来往往的人在柔缓的音乐中聊天说笑,十分热闹。
晓青穿著母亲在日本为她买的纯白真丝长裤装,一条长的银炼,两颗星形银耳环,像极由日本皇宫走出来的公主。她和秋子、敏芳分头招呼客人,年轻医师自然围着她转,她漫不经心地应对着,眼睛却瞄着圣平。
圣平一身休闲装打扮,简单的白衬衫和灰褐的长裤,头发梳齐,更显英气逼人,难怪身旁女人多于男人。
晓青一直想办法接近他,又不愿那么主动,所以矜持一阵,等他周围人少些,才装作不经心地走过去。
“嗨!能不能请你帮个忙?”她微笑问。
“哦,汪小姐,当然。”他有礼地说,眼中有戒慎。
她很自然地把他由人群中带开,直到角落才说:“帮我挡挡那些医师,我快受不了了。”
“受不了什么?”他扬眉问。
“因为我是汪院长的女儿,他们就百般讨好,极尽谄媚之能事,我有些怕。”她说。
“是吗?我以为你很喜欢呢!”他不相信。
“才怪。那你呢?”她转移话题,“你喜欢被那些女护士围绕吗?”
“她们只是同事而已。”他说。
“是吗?”她故意说:“那我再送你回去,如何?”
“不!”他立刻说:“我宁可一个人。”
“我们找个地方避避。”她说。
圣平内心抗拒着,站在原地不动。
“你怕我吗?”晓青忍不住问。
“怕你?怎么会?”他终于移动双脚,随她进入屋内。
他们又回到初见时的小音乐厅。钢琴静静立在那儿,一旁还有小提琴、吉他、鼓。
一个大架子上有昂贵的音响设备及cD、乐谱书籍。墙上挂几幅画,都很清灵,风景的如晨露及夕雨,还有动物及人物书,皆有缥缈之美,像出自同一人之手。
晓青坐在钢琴前,一首接一首弹,想平静她一直厘不清的心情。
圣平在一旁鼓掌叫好,说:“你弹得真好,怎么不走专业的路子呢?”
“我十岁时曾考虑过,但我阿嬷不同意,说专业太苦,没有必要,也不值得。”晓青说。
“你不抗议吗?”他问。
“小时候傻傻的,什么都不懂。”她说:“不过我想我没什么天分,有天分也没有毅力。但是就是这种闲适的心,让我仍保持对音乐的兴趣。我有很多朋友长大后都恨死钢琴了,再世不碰,非常可惜。你呢?你有学什么乐器吗?”
“我们公务员家庭哪能学这些呢?!对于音乐,我就只在高中好玩地学了古典吉他,最多欣赏一些古典音乐而已。”他说。
“我想,你的休闲活动大概就是听古典乐曲,看深奥的思考性的哲学书籍吧!”她想多了解他。
“你错了!”他失笑地说:“我上回说过,我最大的嗜好是睡觉,真的没有骗你。因为医师工作实在太累了,能抽空看些医学杂志已经不容易了。我有些朋友干脆看搞笑电影和一些八卦杂志,来松懈紧绷的神经。看什么严肃的书籍,那早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她讶异他的坦白,他则讶异自己会一口气说那么多。
“事实上,现在连古典音乐也只是让我想睡而已。”圣平没想到自己会继续多嘴下去,“有一年我听了舒伯特的‘冬之旅’,听到心里发麻,以后就不敢太认真了。”
“‘冬之旅’是舒伯特自知得了绝症,心境很悲凉绝望时写的,当然不适合一般人听。”晓青说:“你应该多听他的奏鸣曲,没什么心理压力,可以一觉好眠。不像贝多芬的四重奏或布拉姆斯的室内乐,反教人睡不着。”
她说话时脸上有一种异于平常的纯稚之美,她的眸子像在看一个美丽的玫瑰花园,映出绮丽的色彩。他几乎看呆了,他怎会以为她肤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