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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年夫妻,难道你就没有一点难过吗?”晓青不可思议地说。

  “当然有,不过不是为我们的婚姻,而是为我自己。”郁青眉间有愁,“我第一次怀疑自己存在的价值。当那女的来找我时,我觉得我好象电视剧中那个骄蛮丑陋的富家千金,专门抢别人的爱人,不让的话,天理难容。当仲颐向我吐实时,我觉得我是个替代品、试验品,不合就淘汰。晓青,这是爸妈教我们的吗?我记得我们都是被捧在手心中养大的,那个我怎么不见了?面对他们,我甚至为自己辩白的机会都没有。因为他们都是饱读诗书的硕士,而我只是个会打扫煮饭的家专生,想反驳都不自量力呀!”

  “姊,你怎么可以这样想?”晓青抓住姊姊的手,“你是如此美丽温柔,看你琴弹得多好,衣服设计得多好,你有数不完的优点,是阿嬷心中最完美的女孩子,你为什么要妄自菲薄呢?”

  “阿嬷的观念根本就是错了,你还不明白吗?”郁青望着妹妹说:“她还停留在以前那个绅士淑女的时代。以为把自己娇养成一位淑女,就会有绅士照顾你一辈子。晓青,真实世界不是如此,绅士已经绝迹,淑女也只是没有一技之长的废物,靠了男人就悲惨一生。我已经被人嘲笑多少次,为何都没有醒悟呢?”

  “姊,姊夫不是绅士,不表示这世界没有绅士呀?!”晓青仍尽心劝解。

  “晓青,你有男朋友吗?他真正爱你吗?”郁青突然问她。

  晓青想到圣平,他是瞧不起她,任她如何表示自己并非空有其表的花瓶,无奈他早已有先入为主的观念。

  看妹妹郁结的眉头,郁青知道她亦有伤心事,说:“我第一次恨自己是富家千金,好比被关在笼子中的金丝雀,一身华丽,却没有自由。论学业,我们碍于传统,不能发展自我;论婚姻,我们永远不知道丈夫是爱我们的人或是我们的财富。就彷佛一个化妆太浓的女人,没有人看清她的真面目,我们过的不就是个虚假的生活吗?”

  晓青没听过这番言论,有些迷惑,久久不能言语。

  “那你答应离婚了吗?”晓青终于说。

  “我不答应,不等于埋葬自己吗?”郁青说:“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不找到自我,永远也无法幸福的。”

  “阿嬷和爸、妈知道怎么办?他们一定会反对的。”晓青说。

  “我和仲颐决定先斩后奏,才不会受家人意见的干扰。”郁青说:“我实在想找个人倾吐。你一定要帮我保密,知道吗?”

  “当然。”晓青无奈地说。

  姊妹俩在车站分手,晓青拉住姊姊说:“我正要去天宇的录音室,你要来吗?天宇好久没看到你,每次都问你过得好不好。”

  “我这个样子能去吗?”郁青说:“对了,你可别对他说我要离婚的事,免得他又一副先知先觉的模样。”

  “会吗?天宇一向很关心你,说不定他会有更好的意见呢!”晓青不苟同地说。

  “我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他的意见!”郁青用从未有的坚决声音说。

  姊姊的事令晓青的心好沉重。她在往天宇录音室的半路中下车,怕自己露出破绽,被天宇套出话来,她用公共电话告诉他不过去了。

  “为什么?今天收工后我们要去啤酒屋痛快一番,你不来是你的损失哟!”天宇叫着。

  “下次吧!”她不想多说。

  “随你,反正二小姐总有更好的去处!”他玩笑说。

  “等一下。”在挂断前,她叫住他问:“我只是好奇心。你们男人东交一个女友,西交一个女友,是怎样的一种心态?”

  “这是哪一国的问题?”他不解地问。

  “你都二十七岁了,难道没有想固定一个女朋友,以后成家立业吗?”她问。

  “小姐,我端的可是青春偶像的饭碗,结了婚不就完了?!”他在那一头说。

  “即使你遇见真正相爱的女人,也要为你的歌迷牺牲掉吗?”她又问。

  他迟疑了一会,口气稍微正经些。

  “当然不!如果能找到梦中情人,我当然会圆自己的梦,哪还管得了去替别人制造虚幻的梦呢?!”

  “所以你还是会不顾一切的去爱一个女人啰?”她说。

  “不顾一切?”他短笑一声,“很难。别说我不一定会碰见那样的女人;即使面对面了,还会擦身而过呢。这不是一个浪漫的时代,而是一个迷失的时代……,对了!我下张专辑就用这个词句,名字叫”迷失“,我简直太天才了!晓青,你真是我灵感的泉源!”

  “真讨厌,人家在问你问题,你还是满脑子你的歌!不扯了!”晓青没好气地挂上电话。

  男人对这个世界而言,真是破坏性大于建设性。比如圣平、天宇、仲颐,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她不知不觉地走到医院,想看看谊美。

  谊美刚打完止痛药,人昏睡着,手中还抱着画册。

  “她看起来气色不错。”晓青对谊美的母亲说。

  “用了新治疗法。”林太太说:“过程很苦,而且她年龄大一些,效果打了折扣。”

  “谊美一向很坚强的。”晓青说。

  “这孩子令我心疼。”林太太叹口气说:“我问了很多神,都说谊美有佛缘,受了苦,要早早归天。但骨肉亲情一场,说什么也不舍,总想留一天算一天。”

  看着谊美缠着纱布的头,脸上轻颤的睫毛,晓青忍住哽咽,安慰林太太说:“新治疗法一定有效的。”

  “我也希望呀!”林太太说。

  这时谊美醒来,一张眼看见晓青,便露出笑容。

  “汪姊姊,我正等着你呢!”谊美由枕下拿出一本漫画书,“我正在看‘桃仙子’,很好看呢!你帮我画她从大桃子跳出来这一页,好吗?”

  晓青翻了几页,忍不住笑出来:“她的男朋友怎么老被她敲昏呢?”

  “活该,谁叫他不知道桃仙子就是最适合他的女孩子呢?!当然要多敲几下,让他清醒,不再胡涂。”谊美很认真地说。

  “敲多了,怕会脑震荡吧!”晓青就事论事。

  “才不会,桃仙子有法术的。”谊美说:“有些男生就是呆头鹅、大笨蛋一个!需要敲一敲。”

  两个大人都被她的话逗笑了。

  “她连续剧看多了。”林太太指指前面的小电视,“我们都不禁止她看,她爱看什么就随她!”

  晓青能了解她的心情。

  “有时候我也希望有桃仙子的法术。”林太太又说:“一觉醒来,谊美已经长大成人了,跳过这最艰难的一段时期。”

  “妈,我长大了,你不就老了吗?”谊美纯真地问。

  “只要你能平安长大,我变多老都没有关系。”林太太抚着女儿的脸颊说。

  看到谊美,晓青完全忘了自己的烦恼。世间千万人就有千万种命,没有公平可言。

  像谊美那么美,没见过人生之乐,先要受这无尽的苦;而她家境优渥,无病无痛,常被心瑜骂“不知人间疾苦”,为了一个周圣平,就失魂落魄,比起谊美,她真是太惭愧了。

  卢梭说过:“除了身体的痛苦和良心的责备以外,我们的一切痛苦都是想象的。”

  她静下心专注地画着桃仙子。差不多快完成时,她“想象的痛苦”竟然出现在谊美病房门口。

  “周叔叔!”谊美看见圣平,开心地叫着。

  圣平的笑脸在看到晓青时愕然而止。他微微点个头,就和其它医生护士开始检查谊美,做了些指示,再和晓青点个头就离去,从头到尾都没对她说一句话,她觉得好糗。

  “周叔叔是不是好帅呀?”谊美问。

  “是。”晓青搪塞说,又问林太太,“周医师变成谊美的大夫了吗?”

  “对,他和另一位脑科权威曹医师一起。”她回答。

  天呀!真是冤家路窄。但她可不会为了他而不来看谊美,她又没做什么亏心事,瞧他那一副嘴脸!她也真想有桃仙子的法术,把他的神气活现敲掉。

  ※ ※ ※

  郁青在一个黄昏提了几个大皮箱出现在汪家门口。

  “怎么了,带那么多东西,你要住多久呀?”秋子一脸疑惑。

  “是不是和仲颐吵架了?”敏芳关心问道。

  “我要住永远。我和仲颐没吵架,只是离婚了。”郁青冷静地回答两个人的问题。

  “什么?”秋子和敏芳同时叫着。

  晓青就坐在楼梯口听三个女人吼来吼去,她不敢下去,免得被炮火打到。

  “我们就是个性不合,无法相爱,所以决定分开的。”郁青没说出仲颐的外遇,免得情况更复杂。

  “婚姻不是儿戏呀!不是你拎着皮箱来来去去就能解决的,你太冲动了!”敏芳脸色极坏,“我非找林家评理不可,这样偷偷摸摸,休妻也要有休书呀!”

  “妈,这不是休妻,我公婆也不知道,全是我和仲颐的意思!”郁青急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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