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他再问一次。
“哦,我……”围巾下的唇动着,那彷佛男孩变音中的破碎嗓门,让她出迷惑中惊醒,立刻想起她的目的,于是很凶地说:“我是梁宛莉的姊姊,你对我妹妹始乱终弃,极端不负责任,我今天就是来讨个公道的!”
“梁宛莉?”他一脸空白。
“别告诉我,你不认识她!她四天前才为你去堕胎,人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这种人命关天之事,你还想否认吗?”宛芸因他的表情回复了全部的愤怒情绪,这个“王”顿成了她非铲除不可的“恶魔”了。
“哦!那个梁宛莉,昨天才来公司闹的,今天又来一个!呃,疯狂的姊姊!”他站起来,玉树临风,却吐着鸟气:“我敢保证,那孩子不是我的,我是何靖宇,你弄清楚了没有?”
“没错!就是你,柯靖宇,该死的采花贼!”她吼着。
“我劝你最好先回去问问你妹妹,到底谁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这种事可不能乱栽赃,一下说是张三、一下说是李四!”他的眼睛冷硬起来,手准备去按电话内线。
“你这丧心病狂的混蛋,竟敢这样侮辱我妹妹?!她只是一个纯洁的二十岁少女呀!”她太生气了,身体向前,一下就把电话及一些文件甩到地上。
“纯洁?哈!”他冷笑一声:“我不知道你们‘纯洁’的定义是什么?或许对你们而言,和一个男人上床,就和很多男人上床是一样的吧!”
宛芸全身冒火,他正巧站出来,她毫不犹豫扬起右手来,但他极快速接住,那股痛感,使她本能往他手腕咬下去,他才放开。
“我受够这些了!”他面色铁青道:“不是今天这个来,就是明天那个来。我告诉你,你妹妹不是第一个来闹的,上次是个舞蹈老师,再上次是个美容师,以后还会有许许多多!只怪你们太愚蠢无知、爱慕虚荣,一切都是自找的!我真不懂,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多笨女孩,还前仆后继的,不知检讨!”
宛芸站在茶几前,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天下竟有如此缺乏道德良知又无耻至极的人?!
他简直把女人看扁了,全不当一回事,他难道不是女人生养出来的吗?
亏他长得一副英挺伟岸之貌,内心却是腐烂污浊无比,一种完美被毁坏的悲伤存在,像父亲、像她……
他一步步逼近,宛芸看茶几上的一束百合花,纯白无瑕地令她反感,她顺手拔起两朵,开始撕着那柔软的花瓣,一片片有水的润泽,恍若沙漠的雨露,渗入毛孔中。
随着她的“落跑”,花尸落一地。他如豹一跃,由背后截获住她,隔着厚厚的衣服,她仍可以感觉他的臂力,像铁链般紧匝她的腰。
“放开我,你这禽兽!”她踢叫着。
“瞧你一副不男不女的样子,倒还有曲线嘛!”他的嘲讽中不含笑意。
门一开,他将宛芸“拎”到外面,看见秘书在名彦的控制下脸色惨白,便放下她,冷厉地说:“原来你还有个同党!”
宛芸如一具破娃娃,陷在自己累赘的衣物里面。她从未受过这种奇耻大辱,再也顾不了原则,对名彦叫着:“揍他!他根本不是人!”
名彦一个阵式摆上来,拳头就对着柯靖宇袭来。柯靖宇两手一档,身一低,在迅雷不及掩耳之下,把名彦反身扣住,像个弯腰大虾米。
“我练过柔道、空手道,具有黑带资格。你若想柱拐杖或吊手臂,尽管明说,我都会把你伤得恰恰好!”柯靖宇脸不红气不喘地说。
“放开他!”宛芸奔过去,想分开他们两个,结果手又被抓牢。
这时秘书按铃叫的警卫已匆匆跑上来,柯靖宇将他们一推,恰在两名警卫的掌控中。
“我们大楼的门禁太不森严了,闲杂人等都可以跑上十一楼,太不象话了!”柯靖宇生气地说。
“总经理,对不起,今天有些清洁工人,所以……”一个警卫说,看到柯靖宇的脸色,声音小了下去。
“要不要叫警察呢?”秘书一旁说。
“不必了!这些混混还不用劳动警力。”柯靖宇转向宛芸说:“不过下次要脱身就没那么容易了!若你们不想吃牢饭,就离‘顶方’远远的,明白吗?”
宛芸死瞪着那张俊脸,偏眼睛浮肿,帽檐又猛压下来,没办法再膛更大,效果就差了很多。
名彦嘴里嚷着一些脏话,宛芸很勉强从刺痛的喉咙中发出声音说:“你会下十八层地狱的!到时你上刀山,我就磨尖刀;你下油锅,我就搧猛火;我会……”
她说到一半,才发觉那是母亲诅咒父亲的话,竟由她嘴里吐出,像藏在她内心的一缕还魂幽灵,令人丧胆。
警卫很不客气地将他们推出去,宛芸挣扎着说:“别碰我,我自己会走!”
“慢着!”柯靖宇喝一声说:“我知道你们今天来的目的是要钱,看样子你们也有需要。这里是五万元支票,足够疗养你妹妹爱情的创伤吧?!”
这太过分了!宛芸一把火由脚底烧到头顶,她慢慢接过支票,再一条条撕掉,翘着兰花指,像对那两朵可怜的百合花一样。她用极倨傲冷漠又极粗嘎的感冒声音说:“不必了!你那米粒大小的良心或许只值五万块钱,但它不配我妹妹的一根头发,更不用说你所杀死的一个小生命了!”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吃午餐的人回来了,对着他们指指点点,彷佛面对变态一般。她可以体会到宛莉昨天所受的羞辱了,但她完全不在乎,她满脑子所想的只是柯靖宇,恨不得此刻来场大地震,让千万吨的钢筋水泥都压到他身上!
一上出租车,名彦就喋喋不休,提出各种残酷的凌虐手段来对付柯靖宇,以求精神上的报复与发泄。
宛芸没像往常一样阻止,只默默听着,在心里闪过那些画面。但很奇怪,在那些惨状中,柯靖宇始终带着玩世不恭的笑脸,如不死的超人,一点损伤他没有。
回到公寓,宛莉已坐在沙发上,一脸期盼地等他们。
“怎么样?你们有没有见到阿靖?他说什么?”宛莉急急地问,有些喘气:“一切是不是误会?是不是柯家人在搞鬼?”
天可怜见,宛莉竟然对那根本是一场玩弄的爱情还不死心,但见过柯靖宇本人的宛芸又能说什么呢?
“别提了!那家伙彻底不是人!他炫?他酷?比我还不如嘛!呸!什么东西!”名彦只会骂人。
“你们见到阿靖了?”宛莉拉着姊姊问。
“他一样不承认孩子是他的,还说你太愚蠢无知。”宛芸轻轻说。
“所以你们没有帮我讨回公道?”宛莉跳开说:“那我不是白白牺牲了?我的爱情和信念,甚至我的身体和孩子?”
“宛莉!”宛芸耳中充满疯狂的哭声。
“我是凶手!我是白痴!”宛莉看着自己的双手狂喊:“果然没有人会爱我!我笨、我不好,爸爸当年要带的是你,妈妈夸奖的是你,名彦崇拜的是你。而我只有阿靖,他居然骗我毁我,我从心底被掏空了,而你们什么都要不回来?!天呀!……”
名彦拦着再度要冲向姊姊的宛莉。
宛芸觉得头浮了起来。一夜的奔波,未愈的病体,透支的体力和柯靖宇的刺激,她再受不住了,整个人往椅子上软软地倒下,肿白的脸像死亡了一样。
※ ※ ※
二月天的阳光淡淡的投射在医院的长廊上,像一条遗落的方巾。
宛芸坐在椅子上,等着和赵医师谈话。
宛莉回台中两个多月,尝试自杀过两次。第一次吞安眠药,获救后大哭大闹;这次是割腕,及时发现,但她醒来后却不言不语,人也故意不认得,像得了自闭症。
谁也没料到那么严重,因为宛莉从不是那种执着又钻牛角尖的人。岂知一次感情的失足,就有如此难以收拾的后果?
她这些日子的哭诉全都集中在父亲、母亲、姊姊,对他们猛攻击,对家庭猛批判;阿靖仍是白马王子,只因为荆棘太多未出现而已!
宛芸这才明白,父母婚姻的悲剧也在宛莉心中画下极深的伤口。宛莉的热情、易受骗,不是天生的个性,而是病征,就像她的撕花瓣。带菌了许多年,一旦受到感染,就全面性并发。
宛莉会不会以疯狂来做为对人生的抗议呢?
五分钟后,宛芸进入诊疗室。赵医师是个年轻的女心理医生,她们已经有多次的讨论了。
“我们做了一些测试,你妹妹有精神分裂的倾向,但只是倾向而已。”赵医师说:“只要她不再自杀,或没有机会自杀,会慢慢痊愈的。”
“你的意思是,我们必须二十四小时看护她?”宛芸问。
“而且是专业看护。”赵医师拿了一份资料说:“这里有一家疗养院,很适合你妹妹这种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