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宛芸,你没有死,感谢老天你没有死!”他的唇画过她的唇,有咸咸的泪水。
他的怀抱多温暖呀!有许多夜他总是迫切需要她,然后白天就徒然冰冷,就是这种折磨差点毁掉她的。想起往日,她迅速推开他,擦着泪说:“是的!我没有死,我又骗你一次,让你当众当傻瓜了,你又要怎么惩罚我呢?是要继续更可怕的凌辱,还是送我上警察局?”
他的手犹在半空,看着她疏离防备的面孔,他眉毛拧得深深的,嘴抿得颊都痛了,久久才说:“对不起。”
“对不起?”宛芸茫然地重复着。
“我一直知道自己没有理由对你做那些事,你只不过是要替妹妹找回一点公道而已,错就错在我们不曾真正去处理阿靖的感情事件。”靖宇低低说,手插在裤袋中,眼睛看着地:“我当时就是鬼迷了心窍,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驱使着,不想让你从我的炼狱中逃脱出去,你能原谅我吗?”
她睁大眼眸,彷佛天地一夕变色,她不敢相信地问:“你原谅我了,不再惩罚我了?”
“我们彼此不都做最彻底的惩罚了吗?”他说。
太多痛苦,理不清的脉络,无法细诉,也无法询问,她只能找出一句,说:“你要放我走了?”
他迟疑一下,点点头。
“不再有婚姻的束缚,死亡的逃脱,我又可以做我的梁宛芸了?”她再问。
他点点头。
“你也可以回到没有我以前的人生了。”她哽咽说。
他呆望着树干许久,点点头。
这就是宛芸要的答案了,她复仇、答应结婚、诈死,不过为了追寻他的心,如今明白了其实是无情,她还等什么呢?在离去之前,她仍不忘记礼貌,略带凄楚地说:“谢谢你还我自由,再见。”
※ ※ ※
宛芸不知走了多远多久,离开公园后,她的前面似乎没有路了,条条似都一样,又条条似都不同,反正没有一处是她熟悉的。
有时她看得很清楚,有时流下泪,就模糊一片,总是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像无法掌握的人生。
真的结束了吗?但那不是她真正的希望呀!
走过塞着汽车的小巷,走过放满机车的人行道,吃食店、面包店、美容院、咖啡屋……
一个个过去,偶尔是连排大楼,天开始黑,灯一盏盏亮,她的视线更迷离。
在一面大橱窗前站住,五彩缤纷的秋装在零散的枯黄落叶之间。她揉揉眼睛,一个黑色人影出现,她再眨眨眼,黑影子仍在,映在柜窗的布景里。
是靖宇!他一直在跟着她吗?为什么要跟着她?
她不敢回头,只往前走,每次一有机会,便由玻璃的反射中一瞥他的身影,他都在,两人像有一条线牵引般,一前一后地走着。
这或许是最后的连系吧!她又擦掉眼泪,渐渐感受四周的存在,也看出自己所在的位置,她开始朝回家的路上走。
用心感觉,他仍然在,踩着她的每一步足迹,她尽量走直走慢,就怕他会消失。
到了公寓门口,她由皮包找钥匙,遍摸不着。她又翻翻口袋,心一慌,就站在那里哭起来,像个迷路的孩子。
“怎么了?”靖宇从黑暗的巷旁走过来说。
“我忘了带钥匙了!”她伤心地说。
“总是这个坏习惯。”他叹口气说,试着推推大门。
远处有吵闹声传来,一听是名彦和宛莉在争执。
“喂!你们真能走耶,一个跟一个居然走了三个多小时,可把我们累坏了。”宛莉一见他们就说。
“这使我想到一句成语,跟麻雀、蝉、炸蜢什么有关的……”名彦努力思索着。
“笨!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但你也比喻得太不伦不类了。”宛莉拍他一记说。
“你们有钥匙吗?宛芸忘了带。”靖宇说。
“哪!在这里。她刚刚走太急,掉到我的车上了。”名彦说着,要去开门。
“笨!”宛莉一把抢过钥匙,交给靖宇,并对名彦说:“走,你还欠我一场电影和一顿消夜,我今天非要敲光你不可!”
“我……”名彦一副迟钝样。
“走啦!”宛莉猛力推他一下:“真笨!”
靖宇开了大门,宛芸随他上楼,到了三楼,他打开两道门,再把钥匙递给她。
“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她终于问。
“我能去哪里呢?”他一脸愁苦,凝望着她说:“天下之大,你是我唯一的世界,唯一在乎的人。除了你,我谁都看不见,不跟着你,我还跟谁呢?”
宛芸肝肠一寸寸断了,柔转成无法形容的痛楚,她在未察觉自己做什么之前,整个人往靖宇身上扑过去,他则紧紧搂住她,两人像要化为一体,血和血、脉和脉,寻慰那埋藏已久的纠葛、爱情和思念。
“啊!我好爱你!”他彷佛要揉碎她般说。
一句话惊醒了她的痴迷,她捂着滚烫的脸说:“不!你真正爱的是小霜,你要的是小霜。”
“但愿事情那么简单就好。”他将她带进屋内,关上门才又说:“我爱小霜,但我也爱上后来的宛芸,这就是我最痛苦,又无法超脱,只能任凭事情更恶化的原因。”
“既然爱我,为什么要做出那么多伤害我的事呢?”她哀戚地问。
“因为你不爱我,而我是那么渴求你的爱,但小霜对我只是欺骗,宛芸对我只是容忍和厌恶,得不到你的真心,我真像置身在地狱中,所以我胁迫你、羞辱你,用尽一切办法丑化你,想让自己死了这条心。”他痛苦地说。
“你完完全全错了!我若不爱你,也不会有小霜复仇的事情发生了。”她轻轻说。
“怎么说呢?”他迷惑地问。
“刚开始我根本没有什么复仇计画,一直到看见你那一天。记得吗?我和名彦闯进‘顶方’,我穿著像小流浪汉,而你高高在上像个王,我就爱上你了。”她说。
“真的?”他无法置信。
“是的,因为错认你是阿靖,自己又受你吸引,才会心里不平衡地想报复。如果是真阿靖,我才不会那么大费周章,拿自己当诱饵呢!”她说。
“结果我一下就上钓了。”他将她围在沙发中间说:“那么说来,我应该感谢你把我错认成阿靖了?”
“有什么好感谢的?!后来演变成你的‘逼婚’和我的‘诈死’,弄得大家都好痛苦,像一场恶梦。”她委屈地说。
“尤其你的‘诈死’,几乎颠覆我的世界,我从来没有那么失意沮丧过,人生是一片没有出口的灰暗,似乎活着也没意思了!”他坐在椅子上,她轻偎在他身上,他又继续说:“我整整把公司丢下三个月不管,到世界各地去找你的影子,甚至坐飞机时,都希望飞机撞山,可以到同一个死亡的国度去找你。”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她怜惜地摸着他的脸颊说。
“走!到你的房间去。”他一把抱起她,往卧室去。
“你怎么知道那是我的房间?”她讶异地说。
“上次我来,明明就感觉到你的存在,我有很强烈的预感,这扇门后面一定藏着什么秘密,宛莉紧张的表情太过明显了。”他说。
她的房内都摆了新买的床和家具,颜色样式都很简单。
他将她放在床上,就四处看着。
“我真正的住处在花莲,这里很少我的东西。”宛芸说。
“我们明天就去花莲搬。”他巡到梳妆台前说。
“宛莉说你留了我所有的东西,我也想问问你,你为什么不丢掉或火化呢?”她问。
“我会舍得吗?现在‘顶翎’的家里已经成为你的博物馆了。”靖宇说着,拿起妆台的身分证说:“你现在叫庄小芸?”
证件上是她短发俏丽的照片,眼神有些落寞。她脸微微红着,抢过来说:“庄是我母亲的姓,小芸是我的小名,有什么不可以呢?”
“怎么办呢?”靖宇趁势靠向她,把她钉在床上,低声说:“我必须坦白,我曾经爱上温柔多情的傅小霜,后来又爱上美丽聪明的梁宛芸,现在又爱上哭得一脸红肿的庄小芸。你说,我是不是太滥情了呢?”
“真的非常滥情!”宛芸忍不住笑着说:“你承诺要娶傅小霜,结果和梁宛芸走进礼堂,现在又占庄小芸的便宜,简直可恶透顶,是标准的花花公子!”
她愈说,他的手愈深入,吻也愈大胆,她边躲着他,又边笑着说:“这不公平,我从头到尾都只有柯靖宇这个男人!”
“这很公平。”他按住她赤裸的腰,低笑说:“我为你而生,你为我而生,我的小灵芙!”
甜蜜和快乐舒展在她每一寸肌肤上,她和靖宇又来到那神秘欢愉的世界,再没有猜疑、妒嫉、仇恨和芥蒂。
对他们而言,此情永在,此夜未央,如银河迢迢无边无际。
裂缘依旧是缘,因为靖宇,她的人生终于完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