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真的好怕!我不想当妓女!我是个清白的姑娘啊!”小倩仿佛置身茫茫大海中,而花想蓉则是她好不容易抓到的浮木,于是她只能将希望都寄托在花想蓉身上。
“姐姐,小倩姑娘好可怜哦!我们帮帮她,好不好?”花想蓉一派天真地说。
“怎么帮?”季小柳挑高不粉而黛的一道柳眉,讥讽道:“她家里务农,你该不是要我率吟香楼上上下下的姑娘、仆役去帮她耕田吧?”
“当然不是。”花想蓉一想到那种画面,就觉得滑稽好笑,站在一旁的扬儿更掩嘴窃笑着。“我想拿点银两帮她度过难关,我们也可以请大夫到她家替她弟妹看病,之后再请几名工人到她家——”
“你当我们吟香楼真的是救济堂啊?!”季小柳猛然拍案而起,大步走到花想蓉面前,一把便推开瘦弱的小倩。“我是个鸨母,没有尊权高位,像你和我这样的女子,只是外人口中一双玉臂千人枕、人尽可夫的妓女罢了!她不想卖身,你就成全她,你以为你是在行善吗?即使如此,你依然是——”
“我不在乎。”花想蓉淡然地开口反驳:“花娘过世之后,我便不想经营吟香楼,若不是亲口答应花娘绝不结束吟香楼,我早就不作了。”
“呵!你处处妨碍我的计划,不也是期盼吟香楼关门大吉?”季小柳偏不相信花想蓉可以违背诺言,花娘生前对她们疼爱有加,视她们两人为己出,而吟香楼则是花娘唯一的托付,花想蓉有再狠的心,都不可能背叛花娘。
“虽然我答应花娘坚守吟香楼,但是也有选择余地。”花娘说只要她得到终身归宿,便可以收起吟香楼,这一直是花想蓉的目标。
“你别傻了!有哪个男人肯娶一名青楼女子为妻?偏偏花娘有交代,除了正室之外,纳妾、偏房、侍妾都不算归宿,你大可不必希冀了。”
“姐姐,随你怎么笑我痴心妄想都无所谓,现在最要紧的是送小倩姑娘回去。”花想蓉也不想再多争论,她心中坚定的信仰,季小柳是不会明白。“求你答应我,好吗?”
花想蓉一双含水秋瞳,拼命地朝季小柳眨呀眨,她的手段向来是软绵绵的请求,尽管季小柳脾气再火爆,也算怕了她。
“你啊!哪天可别被自己的烂好人个性害死!”季小柳扔下一记白眼,最后拂袖离去。
当所有凶神恶煞都离开了,花厅只剩花想蓉、扬儿和小倩三人时,小倩才唯唯诺诺问道:“请、请问……我可以回家吗?”
花想蓉看着小倩,露出连自己都很喜欢的甜甜笑容道:“当然可以。”
小倩一听,精神为之一振!心中是既感激又欢喜。
“你不但可以回家,我家小姐还会请大夫帮你弟妹治病。”不管别人怎么看待花想蓉,在扬儿心中,花想蓉永远是他的主子。
当初若不是花想蓉求花娘收留他,恐怕他早已成了一堆尸骨,所以花想蓉是他人生中的活菩萨,他要尽其一生效忠花想蓉。
“谢谢姑娘大慈大悲!谢谢!”小倩激动地握住花想蓉的手,拼命道谢。
一辆马车在山路上缓缓前进,马车上只有扬儿充当车夫。送走小倩,花想蓉和扬儿都松了一口气。
“看见她们一家团圆,真教人开心。”扬儿说着说着,便哼起小曲来。
相较之下,花想蓉的表情则凝重许多。
她细细思索着小柳说过的每句话,总觉得愈是探讨、愈加沉重!承诺仿佛是一条坚固的锁链,牢牢地束缚她的自由,即使想振翅高飞,依然无力。
花娘养育她十几年,虽然她并非花娘的亲骨肉,但是花娘待她有如天高的恩情,是她这辈子也偿报不了的大恩德!
花娘算来是位不平凡的女子,竟然可以独力经营吟香楼,并且抚养小柳姐姐和她两个孩子,所以在花娘逝世四年后的今日,就决定觅求属于自己的归宿,以慰花娘在天之灵。
“扬儿,”花想蓉顿了顿,还是隐藏不住心事,于是她小声问着扬儿:“像我这种女人,真的找不到幸福吗?”
“像小姐这么漂亮温柔、善良大方的姑娘,要是得不到幸福,这天底下还有道理吗?”扬儿嘻笑道:“小姐不必太介意小柳的话,她肯定是无心的,唉!这普天之下,恐怕也找不着像小柳如此心软嘴硬的姑娘了。”
扬儿总是恭敬地称呼花想蓉一声小姐,对季小柳可就从来没客气过了。
他尊敬花想蓉,视她为主子,对季小柳便是以朋友看待,所以只要在私底下,扬儿跟谁都可以勾肩搭背谈笑着,唯独对花想蓉例外。
“你似乎不怕姐姐?”花想蓉倒是十分不能理解,甚至不可思议,因为吟香楼上上下下谁不怕季小柳?但是扬儿似乎不当一回事。
“怕。”扬儿朗声笑道:“怎么可能不怕?她可像极一头母狮啊!”
“我看你真不怕。”花想蓉噙笑道:“谁敢用母狮比喻姐姐?只有你了!”
扬儿驾着马车,笑弯双眼。“或许是我比较不要命吧!”
花想蓉不曾想自己是主、扬儿为仆,她一直很敬爱扬儿,甚至视他为兄长,所以不管遇着什么委屈或伤心事,花想蓉的心情统统会与扬儿分享。
她和扬儿情同手足,即使扬儿不肯让她喊他一声哥哥,但是在花想蓉心中,早已认定扬儿是大哥。
“我觉得姐姐好辛苦,花娘分明给我们选择,但是姐姐却坚持经营吟香楼。”她小小的脸蛋上露出许多疑惑,十分认真思考答案。
在花娘咽下最后一口气时,扬儿自始至终都在场,但是他听见花娘的交代是:给花想蓉选择,却语重心长嘱咐季小柳要全心照顾花想蓉,仔细回想起来……花娘是偏爱花想蓉较多。
不过,花想蓉似乎没有注意到其中的差别,她依然认为季小柳也有选择的权利。
花想蓉和季小柳两人,一个有情,一个有义,绝不会离弃花娘的交代。
“也许小柳有她的苦衷吧!”扬儿无法为花想蓉解惑,毕竟他的身份只不过一名小厮,还没资格左右主子娘生前的决定。
心情又转沉闷的想蓉,兀自发起呆来,她不自觉地撩开车帘,明媚如潭的眼瞳随着景色变换而任意浏览,没有多余的心神领会。
天空飘着薄云、吹着微风,春、夏之交的美景,的确可形容为云淡风清;草地碧绿,树上枝叶在阳光下灿烂夺目,想蓉不禁想起花娘曾经吟咏的诗句……
落花流水春去也,春意阑珊花事了。
或许她至今尚未能体会花娘当时吟咏诗句的心情,想借由一些细节去揣测他人的内心,难矣!
想蓉在自个儿的思绪中摸索,最后,她决定将目光调向远方,不为眼前的景物啁怅。
远远地,她仿佛看见一抹黑影朝她所坐乘的马车奔来,再过一会儿,黑影愈来愈清晰,也离她愈来愈近……终于,她清楚看见——竟然是个身负重伤的男子?!
“停……停下马车!”想蓉尖叫一声,马车随即停下,尚看不清男子背负多少伤口,瞬间,男子便跃上马车,庞大魁梧的身体重重压上了她!
就在同一时间,想蓉完全傻了眼,压根儿忘记该求救和推开他的反应。
“小姐?!”急忙跳下马车的扬儿,见到花想蓉遭受突如其来的侵犯,立刻又跃上马车,准备狠狠教训登徒子一番。
“等一下!”想蓉伸出手按捺住扬儿,要他稍安勿躁。
她在心中默数三下,又瞧了满身是血的男子一眼,才又抬头对扬儿指示道:
“他昏过去了,我们启程吧!”
“小姐!莫非你——”
“我要救他。”她无比肯定的说。
第二章
在扬儿掩护之下,想蓉顺利地将身负重伤的男子运到她的闺房。
起初,扬儿觉得不妥,所以并不同意。“小姐,还是将他送到我房里吧!你可是还未嫁的黄花闺女,房里怎么可以藏匿男人?”
救人心切的想蓉却没考虑太多。“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些?”
拗不过花想蓉的坚持,扬儿只有硬着头皮照做了。
为了抢救一条人命,对想蓉而言,即使牺牲名节也值得,而且,她也不打算张扬此事。
等扬儿安置好昏迷不醒的男子之后,想蓉随即叮咛道:“记住,千万不要走漏风声,你知、我知就好,现在麻烦你再端一盆热水进来。”
“小姐,这么做……好吗?”扬儿不安地望着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的“半尸体”说道:“虽然小姐是在救人,可是我们并不知道此人的来历,或许他是钦犯、或许是盗贼。”
想蓉伸出手在扬儿眼前晃了晃。“不可能是盗贼。”
“小姐如何确定?”扬儿怕被别人听见,刻意压低声音。
想蓉走到床沿旁,指着男子一身沾染泥泞的衣服说:“他的衣服虽然破又脏,但是看得出来是质料上等的锦衣玉袍,而且他的腰际还佩带玉佩,更表示他出身不凡,有可能遭遇刺杀,但是理由应该不是单纯的劫财,因为他腰间的玉佩还在,唉!就不管其他了,还是先替他包扎伤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