嬉嫦还是摇着颈首不说一句话,她的难过不想告诉他。
北庭缺月替她拭泪,然后缓缓地环住她的身子,诉说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听到你要离开我,真的是青天霹雳,你知道吗?”
嬉嫦垂下眼睑,满心无奈。
她该怎么做呢?离开北庭府、离开他真的是正确的决定吗?
她不知道……
真是糟糕啊!
孟迁叹了一口气,不明白府中究竟为甚么笼罩着一层闷气,他懒得去找出原因,但是气氛却愈来愈沉闷,不仅严重影响他开朗的心情,似乎也让主子爷绷紧脸色,不甚愉快。
叹!糟糕透了。
孟迁摇着脑袋,嘴里咬着一根细枯枝,独自蹲在雪地里,嘴边喃喃抱怨道:
“绝对是这几日来,连下数场细雪,所以爷闷坏了!”
他径自责怪遍地的白雪,并不觉得它们无辜。
“孟总管!”
“嗄!”孟迁抚着受惊的心脏,转身跳起,惊魂未定地看着来人。“嬉嫦姑娘!你又吓我一跳!不是说好不能吓人吗?”
“抱、抱歉!”嬉嫦真的很怀疑孟迁的胆量,像他这么胆小的人,真的有能力保护缺月吗?
“好吧!再原谅你一次。”孟迁平抚心绪,又道:“今日天候不佳,挺寒冷的,嬉嫦姑娘要上哪儿去?”
看她披着外出穿的大氅,孟迁以为她要出门。
“我、我是来和你告别的。”嬉嫦吞吐道,一心只想和孟迁说抱歉。
“告别?”孟迁搔搔后脑勺,不明白地问:“嬉嫦姑娘要出远门?”
只有离家长段时间,才需要告别吧!如果只是外出逛逛市集,根本不用特地辞别。
“不是出远门。”她心情沉重地解释:“我要回绝尘谷了。”
绝尘谷?那是甚么地方?
是不是没有尘埃的山谷?哇!倘若真有此地,他会建议主子爷将整座北庭府移到绝尘谷去,不仅是他这个总管管得轻松,所有人也都免去打扫的职务了!
“我不会再踏进北庭府一步,所以……也请你忘记我们之间的婚约。”她主动提出毁婚的要求,或许对他而言是种难堪,但是事到如今,她也不可能带着不贞的身子再履行婚约。
“你不再踏进北庭府一步?”孟迁惊讶地张大嘴巴。“那怎么行?!”
意思是她永远都不能出北庭府的大门,否则便进不来喽?为甚么?有谁限制了嬉嫦姑娘的行动吗?他岂能坐视不理!就算他不能理,也还有主子爷可以作主啊!
“嬉嫦姑娘别怕!你绝对可以自由进出北庭府,我保证!”孟迁知道嬉嫦姑娘是主子爷重要的人,无论如何,他都要确保她的安全。
若是真有人敢对她不利,他一定会跟那人拼命!力拼到底——
这是孟迁最壮烈的决心。
“你要我留下?”她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孟迁点头如捣蒜。“没错。”
“为什么?你明知道——”
“我当然知道!爷喜欢你嘛!”孟迁笑呵呵地说:“如果能看见爷每天精神奕奕,我也就活力充沛,一举两得。”
他随意比拟,也不管旁人听得懂不懂,只要他自己明白就行了。
“既然你知道缺月喜欢我,更应该让我走。”她黯然地说。
她不会带走北庭府里的东西,除了微薄的盘缠,和缺月亲自送给她的衣服及绝色玉,这一次,她不再是不告而别的偷儿,只是个不告而别的伤心人。
“为甚么我知道爷喜欢你,而我就应该让你走?难道——”孟迁忽然神色紧张地轻捂住嘴,神秘兮兮问道:“这是秘密!不能被别人知道吗!”
嬉嫦愣了愣,完全不明白孟迁的心思,他在和她玩闹吗?选的时机也不对吧!
“放心吧!虽然其实府中每个人都知道这件事,但是既然是秘密,我会交代大伙都佯装不晓得,也不准宣扬出去。”孟迁拍拍她的肩膀,很重义气地说:“你可以安心留下来。”
嬉嫦猜不透孟迁的意思,难道他在暗示,他会替她保守婚约的秘密?
她知道孟迁是个好人,但是从没想过他会好得如此宽容、好得如此大方!
竟然连未婚妻都可以拱手让人,而且她听得出来,他的语气是真诚的祝福,没有隐喻讽刺。
或许,她爹这次真的为她挑选了一位好夫婿,只可惜她无福消受!
“我还是不能留,你愈这样说,我愈不能接受,虽然你是好意,但是我却会成为名节败裂的女人。”她不想受人批评。
不能完璧嫁给他,已经是一笔大罪,又擅自毁婚,说来,她该受到大众舆论的挤压,不过长年居住深谷中,她幸运得有杜绝世间人言是非的净土可栖息,只要不再出谷,她就可以平静生活。
也许只是愚昧的逃避着,但是,这也是她最后的退路。
“我不懂。”
孟迁想用力敲敲自己的脑袋,好专注地听明白嬉嫦姑娘的话,无奈她的言语太过飘忽,他真的没有办法一一分析她话里的意思。
“你人很好,能与你有缘,是我的福气,不过,在此得和你说声抱歉了。”她并不爱他,即使他们是月老安排好的仙侣,对她而言都是枉然。
原以为只要顺从爹亲安排,乖乖嫁给婚订的夫婿,她即是得到爱情,所以她并不在乎爱情究竟长得甚么样子,也不理会未来世事如何变迁。
现在,她终于知道了!原来爱情无法勉强,真心的姻缘也无法预订,像她——只能怀着遗憾了!
“我知道自己心地善良,为人亲切有礼,大致说来算不错了!不过,你何必向我说抱歉?”孟迁又拍拍她的肩膀,像在抚慰她。
“因为我……不能嫁给你!”她对他的歉意何止于此。
是她的错!才让他的姻缘坏在她手中!如果她能聪明一些,或许就可以提防许多陷阱了。
说再多也没用了!她连丝微的弥补都办不到啊!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该还给孟迁甚么,只有将金锁片留给他,当作亏欠的歉礼。
“无妨。”
“嗄?!”
孟迁的回答着实令她吃惊——
难道他当真一点也不介意她的变节?!
“你又不是喜欢我,当然不能嫁给我。”这不是废话吗?
孟迁真的觉得嬉嫦姑娘头脑怪怪的!她当然不能嫁给他啊!因为她是他未来的夫人,所以她应该要嫁给主子爷才对!
更何况,孟迁根本不懂娶妻有何用处!
主子爷若是娶了嬉嫦姑娘,他则是多了一位漂亮的夫人,而他倘娶个妻子,又有何用?不过是多个人陪他睡觉,却很挤呀!
所以,他才不要娶妻。
“你真的这么想?”嬉嫦眨了眨美眸,仿佛重见一丝希望。
若孟迁的想法足以撼动她的顾忌,或许,她即能接受北庭缺月的爱意!
“嬉嫦姑娘不是这么想吗?换成是我,也绝不娶自己不爱的姑娘为妻,如果每个人都要在失去中,守护着遗憾,那何时才能得到呢?何时才能不遗憾呢?”孟迁率直地说道,没注意到嬉嫦眼神中迅速调度的光彩。“是这样吧!”
“嗯!”她只能用力地点头,无法再坚持,也不想再逃避。
孟迁支持她,而她为何不支持自己呢?
“别哭啊!”
看着嬉嫦姑娘的眼泪,一串串往下直落,孟迁担心至极!深怕主子爷误会他欺负了嬉嫦姑娘。
“我说错话了?”他紧张地伸手为她拭泪,而她只是猛摇颈首,眼泪仍然拼命掉。
突然,一道掌风急扫而来,只偏向孟迁,直觉一闪,孟迁暂且逃过一劫!
北庭缺月凌空跃下,伫立在孟迁和嬉嫦面前,看他们卿卿我我互相扶持,他恼怒着!
为甚么他们会在一起?何时开始连系情感?为何他一概不知?!
北庭缺月懊恼极了!他怎么能忍受自己最爱的女人,竟然投向他最贞信的朋友的怀抱?!他无法接受——
“主子爷!刚才好险,你那一掌差点打中我。”孟迁径自庆幸着。
他又怎么知道自己即将卷入一场风暴中——
“缺月……”望着心所牵系的男人,嬉嫦不知道该说甚么。
虽然孟迁已经成全她的心意,但是她尚不能奔向北庭缺月。
如果缺月知道她能接受他的感情了,一定会开心得欢欣鼓舞吧!
实在难以想象堂堂北庭大爷,会像个孩子般,高兴得手足舞蹈。
嬉嫦已经在脑海里编构之后的情景……
“你们……在谈论甚么?”北庭缺月发觉自己不脱时,声音总是特别低沉。
嬉嫦僵住身子,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她不敢告诉他实情,纵使孟迁已经答应成全她,但是她还是无法诚实告诉他,孟迁本来是她的未婚夫——
“说!”见他们两人都不答话,北庭缺月更加气愤不平!
“爷……这,这不能说啊!”孟迁吞吞吐吐道。
方才嬉嫦姑娘才告诫过,主子爷喜欢她是件秘密,他岂敢胡说下去。
孟迁闭上嘴,不再赘言。
“很好!瞒着我鬼鬼祟祟,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事,是吗?”北庭缺月冷眼睥睨他们两人。“你们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却不巧被我撞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