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子道微怔。
对于她看似粗线条的个性,竟然觉得不讨厌——
通常只要他觉得不讨厌的,几乎就是代表着喜欢,而他现在的心境是复杂难懂,一方面期盼着与当年的小公主团聚,继续蕴谱当初未完成的恋曲,但是当事实造成幻想中的打击后,他已经跌入大失所望的谷底。
而现在他居然惊觉到,自己仍然是不排斥她?
亦是他只是顾念着过去的情分,所以即使心中对她真的感到失望,也不好太直接表态……
这是有可能的原因。
“走吧。”
完全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姿妤拉着子道兴奋地往车库走去,一路上,子道仍然努力地想找完美又委婉的借口拒绝。
“我的行程毫无目的,不知道要上哪逛,你会感到无趣。”
“那样才好玩,哪里无趣?随便走、随便玩嘛!临时想到要去哪里就去哪里,无拘无束多快乐。”
她半推着他坐进副驾驶座。
“你要开车?”
她径自坐进驾驶座,插进钥匙,发动车子,对子道献出一笑,拍拍胸口道:“我的技术好得没话说。”
楼子道真的是很不情愿地坐上她的车,但是既然已经坐上车了,至少要维持一下风度。
她让他童年的美好回忆彻底破灭,他不能跟她一样,让回忆变得骇人!到目前为止,他仍然是个优雅的王子。
“坐稳了。”
车库的拉卷铁门缓缓升起,她踩着油门,伸手将排档杆推至前进的位置,倏地,整辆银色发亮的保时捷跑车像一头猛豹似地冲了出去!
刹那间,楼子道坐在副驾驶座里,脑袋一片空白——
当银色跑车甩了一个漂亮的尾巴,消失在宁静的谭家华宅大门之后,老陈气喘吁吁地从人造花圃那端追了出来,口中还径自大声地呐喊着:“大小姐!你怎么能骗我呢?!”
看到那种不要命的开车方式,就可以知道驾驶人是何方神圣了。
“唉!可怜的子道少爷……”
大小姐开的那辆车可不是驾训班的教练车,副驾驶座可没有安设脚煞车——
第三章
以白色为主要题色,在“奈奈画廊”的馆门前铺陈出洁雅的格调,画廊里更是人迹轻声细语,维持着专属于赏画者、知画人的高品质。姿妤和子道脚步一致地踩在画廊里的大理石地上,与其说两人脚步放缓,倒不如说是子道的脸色不怎么好看,走起路来颇为无力,姿妤只是配合他的步伐在行走而已。
一想到她的开车技术,他就忍不住想吐——
像他这般身份尊贵的大少爷,怎么可能因为坐昂贵名车而不适脑昏想吐?
完全是因为她的开车技术太吓人!教人着实不敢领教。
没想到他竟然会晕车,真可说是生平头一遭。
“你怎么了?气色看起来不太好。”
她留意到他不对劲的表情,关心询问。
“没什么。”他回避她的关心,不想正面回应,也许是不想让她有机会自作多情。
如果他对她微笑,她是否会以为他对她存在期待?
原本不应该是烦恼的,在他们重逢之后全变得复杂,他大可不去在意,故意忽略他们过往那一段甜蜜回忆,可是每当她接近他,就不自主地勾起他们从前晨昏嬉笑的点点滴滴。
“如果你心里有事,可以告诉我啊。”她笑道:“就像我们小时候那样,无话不谈。”楼子道露出不予置评的淡笑。
他不想在她面前去回忆过去,因为现在的她,不配参与他脑海中完美无缺的回忆。
“这里是我的画廊,除了我自己的作品之外,有一小部分是展示每一年度得奖作品,你觉得如何?”
姿妤开心地将自己的成就在他面前展现,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只想与自己最在乎的人分享心中的快乐。
“只能说,你很认真地在创作,不是随便玩玩。”他其实无心无思去测览墙壁上的挂画,对艺术他提不起兴趣。
“我当然不是随便玩玩,我有多么喜欢创作你知道吗?”她的唇边漾着小满足的微笑。
记得小时候,她最爱握在手中的不是棒棒糖,而是一支又一支、各颜各色的蜡笔。
最常出现在她的图画纸上的人——是他。
仿佛又走进了时光的长廊里,总是那么不知不觉地陷入从前的回忆。他是怎么了?心里明明已经排斥她,为何总会因为她的一颦一笑、三言两语就轻易地撩拨起过去的记忆。
沉默过后,楼子道忽然问道:“你说你这间画廊叫‘奈奈画廊’?”
“是啊。”
“有什么特别涵义吗?”
听到他这么问,姿妤神秘一笑,然后道:“那是有关希腊哲学中的一小句话,意思是将过去曾经拥有的共同欢乐时光,用一面玻璃镶住,一旦回想,美好的时光就在透明的玻璃里面流动,永远保存它的价值。我只是取相近的发音作为这间画廊的名字。”
她的嗓音柔柔细细,非常悦耳、舒服,从她口中流泄出来的解释,就像一串咒语似地,一一占满他整个心思。
“对我而言,最美好的时光就是小时候与你在一起的日子,我想好好保存那些无法再回去的回忆,所以我不断创作,想要借由画笔画下属于你和我的东西。”她笑道:“记得你以前曾经说过,长大以后要娶我当老婆……”
她的双颊浮上两朵淡淡的红晕,有些不好意思。
“我一直都记得,自从你移民到加拿大之后,十五年来,我从来没有忘记你说过的每句话。”她的话加倍地冲击他的思绪,感觉他们不应该在这么美好的气氛下,站在这种如此抒情的地方。
这样的情势,太容易影响他的判断力。
“我等了你十五年,你终于回来了,多年不见,重逢的喜悦让我觉得十分不可思议,这十五年来的等待,也算颇有价值。”
她在等他,她心中的大男孩,在她的记忆中,他永远保持最和善的那一面,如果没有任何时间的阻隔,他们的感情一定会更深、更浓,但是现在她也很喜欢他们之间存在的那股微妙感……
☆ ☆ ☆
一整个早上,姿妤几乎快闷坏了。
一早,老陈开车送子道到世界金融大楼出席重要的国际会议,谭父和谭母也去参加名流餐宴,而她则是闲闲被晾在家里。
直到下午,老陈终于送子道回到谭家,原本了无生气的她,也在瞬间变得朝气蓬勃。“子道,怎么样?会议进行的如何?”她想扮演一个能在工作上对他尽到关心的女朋友。
“机密。”他却只淡淡吐出两个字,拒绝她的参与。
他觉得自己的事没必要让她太清楚,她又不是他的谁,在他心中,她不存在任何地位。如果不将界限划分清楚,他会陷入自我矛盾中,犹豫着该远离她,还是纵容她不停亲近自己。
“你休息一下,我倒杯水给你喝。”她笑了笑,不以为意。
能替他服务,她感到非常开心,就算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冷漠,她也会视而不见,不去在意。
“你想不想去哪里玩?”
他安静地喝着她端来的开水,不发一语。
“我开车载你去赏景好吗?”
她开车?!饶了他吧。
子道看了一眼手表,时针已经指向两点,于是借口拒绝道:“我今天有点累,不想出去。”
他现在只想赶快将公事办好,然后早几天搭机飞回加拿大。
谭姿妤对他而言,是一点吸引力也没有。
“是喔?”听到他的回答,姿妤有些失望。她本来还计划要与他共度浪漫的烛光晚餐呢!
她不是一个追求浪漫的女人,因为她的个性比较偏向务实。但是每当与他在一起,她就忍不住心跳加快!觉得呼吸十分急促,甚至有时候会因为他不经意的一抹淡笑,险些喘不过气来。
自然而然地,她想从他身上得到爱情的滋润,这么多年来,她对他的感情一直维持在初恋的幸福顶端。
她真的很喜欢他,无论是他对她说过的哪句话,都足以影响她的心情,她容易随着他而起起伏伏。
“那我们一起吃晚餐好吗?”每次她一笑,就会露出两排银色的牙套,对美感甚求严苛的他,实在不想多看见她一眼。
“我想休息。”他又回绝了她。
正当楼子道起身打算回房时,一名女佣带着一个漂亮的女人走进来,对姿好道:“大小姐,心媛小姐来找你。”
“心媛,你今天怎么有空?”姿妤露出笑容,招呼道:“坐啊。”
林心媛是林氏企业的千金,年纪小姿妤三岁,亭亭玉立,长得非常漂亮,一双盈灵的大眼睛、浓密的长睫,定定看着人时,迷人的秋波四送,只要是正常男人,都会对她产生一股占有欲。
“我刚从日本回来,一下飞机就来找你。”心媛绽出甜甜的笑容,很快地就挨到姿妤身旁。
“你去日本?”
“你忘了吗?我陪我妈去日本看我外婆,三天前我要离开时,还特地问你想要我从日本带什么东西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