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万万没想到慕桢会作出这样的决定,即使劫亲又如何呢?对他们的复仇能构成什么影响?
承烈是当真不明白。
偏偏慕桢也无意特地指明,他仅能解释为:“既是圣上钦点和亲,一旦被从中破坏,龙颜一怒,到时候……岂不是又一场好戏?”
他只是存心挑战皇威,故意要让皇上难堪!
“那可要秘密进行。”承烈很快地会意,他知道将一切都交给慕桢,便不会有错。
“当然。”他森冷的语气渐缓。“记住,打听出正确的和亲路径,我要来个半途劫亲,教他们措手不及!”
“那是没问题,不过……”承烈倒是有另外的担心处。“劫亲后,你要如何对待君小姐?”
“你是怕她日后坏了大事?”
“没错。”
“你再想想,一个死人会有本领说出什么话来?”语毕,推心置腹的两人共笑出声。
戴罪和亲?
呵!真可笑的作法。
君清妍一袭盛装,今日将前往遥远的西藏和亲,身旁没有任何一个是她熟识的,更没有半个是君府的人,连她的贴身丫环奴儿现在的境况也不知道怎么了?
她只能独坐皇轿里,静静交叠双手,用一双最冷、最绝望的眼神盯着轿帘,如果可以,请允许她有股坏念头——让这和亲路队半路遭逢剧变,完全溃散在她眼前吧!
她是君家的长女,理当负起最大的力量保护妹妹们,但是此时此刻,她却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有什么办法可以化解她免去和亲的命运?
并非她想违抗圣旨,只是满心挂念的她,实在无法这样远离京城,她放心不下好多好多人,最担心的莫过于是她的家人和她亲如姐妹的奴儿。
外表看来柔弱的君清妍,她的内心却是怀有无比的坚忍与勇气,如果她有足够的能力,她会挣脱所有加诸在身上的束缚,尽其所能扭转一切,如果她有足够的能力……
只可惜,她没有。
像只斗败的公鸡,君清妍丧气地垂下眼睑。
“哼!说好听话,是皇上的恩典,实际上,代替格格们出番和亲,是一种惩罚呢!”
“是啊!所以我们也算倒霉了,竟然被安排来服侍这位君小姐,唉!”陪嫁的侍女们嘴碎道。
正因为心淡如水,所以君清妍清楚听见了轿外的批评声浪。
她是用一种无所谓的心情去面对她们的不敬,虽然这些话的确教人生气,但是现在的她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又哪来的精神去和她们这些陪嫁侍女生气呢?
说来,她们真的算倒霉,这话儿一点也不偏差。
如果今日出番和亲的是皇室格格,她们这些宫女多少能仗着权势而得到好处,偏偏她们陪嫁的是她这位尚书府千金,而非皇室格格,说什么她们都委屈了。
君清妍似乎为这几个出言不逊的侍女,找着一个可以光明正大评判她的理由。
就在她将所有思绪放空,不再多想之际,和亲的队伍突然一阵剧烈摇晃!皇轿一倾,君清妍弱小的身子差点儿扑出轿帘外,幸好她及时稳住重心,才挽回惨跌的窘境。
“停轿!”男声一喝,约略可以听出一些纷乱的步伐,和不少护卫、侍女的惊骇声。
轿是停了,而她也险些飞出轿外,有惊无险之下,君清妍忍不住想探头看看外面,究竟是谁喝阻了和亲的队伍?
不过她是奉旨和亲的新娘,不能抛头露面,而且她的好奇心向来不重,想了一会儿,便放弃一探究竟的念头。
反正一切事情,自有侍卫军处理,再不然也一定会有人挡着,她操什么心?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烦恼其他了。
时间过了一会儿,轿外的声响渐渐平息,最后……似乎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她以为没发生什么事,于是又将在意力打散,不愿想得太多,因为想多了实在痛苦。
有时候,专心未必是一件好事。
当君清妍自我说服地发起呆时,忽然一阵轻风袭来巧妙地卷起轿帘,她坐在轿里,望见了外头一片凄荒的景色。
不怎么翠绿的山巅,犹如她的心境,在悲伤中失去了原色,她是被束缚而不快乐的。
轿帘高高扬起,又缓缓垂落,她的一颗心竟然不由自主地随之起伏,小阵地风沙拂上脸颊,她不觉得讨厌,反而感到珍贵,或许到了西藏,连土泥都可以教她思念……
怎么不起轿呢?延误了时辰,可以么?
君清妍偏思一会儿,发觉自个儿的心绪又拢在一块儿了,她明明说过不能这样下去了。
突然!一记劈剑穿过轿壁,硬生生横在她眼前——亮晃晃的剑光在她面前闪了闪。
“嘎?!”君倩妍吓了一跳!冷冷地倒吸一口气,不带血色的绝颜更显惨白。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当她正一脑子慌乱时,那把剑又在她面前突然一旋!浩气千里、流光速窜!轰地一声,劈散了牢而坚固的皇轿——
君清妍受到波击,只能随着破座修跌在泥地里!一股强盛的力量将她摔得狼狈不堪!也让她疼得闭起双眸。
“唔——”个性如倔的她,忍住了皮肉上的疼痛,雪白柔滑的手腕已在碎石泥地上磨出血痕来。
她紧咬牙关,不敢痛叫出声,因为处在她面前的,也许是让她更要大声求救的事——
君清妍甫张开含泪的眸子,冰冷冷的剑刃立即抵上她的细颈,她像只任人宰割的羔羊,什么也不能做。
老天,她到底作错什么?为何波折是一而再、再而三呢?
当她回复过受到万般惊吓的心绪,瞥眼一见的,竟是满地鲜红的血混进了杂石泥泞里。
“不!”她心底大骇!
根本摸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仿佛一切只是在她眨眼间,便演变成这幅景象。
事实上,的确也是如此。所有事情的经过,发生得太快!时间短得像不曾流动过。
“惊讶么?”男子沉沉地笑了起来。
君清妍立刻意识到自己应该注意的目标!她抬起头,仰望持剑的男子,背对灿阳的他正冷冷笑着,金色的光芒从他头顶泄下,不知不觉地构成一片容易假想的气氛——
这个男人,仿若从天而降,伟然地矗立在她身前,接受她最虔诚的膜拜……莫非他是神仙?
不!神仙怎么会杀人呢?他是魔鬼才对,
君清妍在心中产生了认知,可是声音却哽在喉间,吐不出任何一个字来!更无法喊救命。
“这些人都是我杀的。”他径自坦承道,又笑了笑。“你的眼神似乎在问我这些人是怎么死的。”
君清妍不晓得他为何要承认自己是杀人凶手,如果非要找出原因,只可能是他也要杀她灭口吧!
奇怪的是,她竟然不害怕?反而有些期待……呵!她是在期待死亡的滋味么?
于是她又闭上眼睛,竟是如此死心塌地!
久久,都不曾感觉到死亡气息的威胁,她耐心等候着,最后,竟然听见他开口说:“长得这么漂亮,杀了实在可惜,就掳你回康亲王府吧!你说这是不是个好主意?嗯?”
康亲王府?
他凭什么挟持她回康……康亲王府……她要问问他才行……但是她的头好晕、
好沉……眼睛也睁不开了……
第二章
一阵温热的气息吹拂在脸上,她不确定那是谁的呼吸,但是即使昏迷,她也能感受到有一股强烈的威胁笼罩着自己。
在模糊的记忆中,她努力翻寻快乐的回忆,她不愿意在紧闭双眸的同时,也紧拢着眉心,感觉好拘束、好痛苦……似乎永远都被掌握着,无法从厌恶的感觉中解脱。
只可惜,她没有能耐拥有快乐的记忆。
从小,她就是一个孤傲的孩子,身为长姐,她不得不摆出应有的架势,也许除了自己的贴身丫环奴儿之外,根本没有谁愿意亲近她,连她的三个妹妹都怕她吧!
怕她的冷漠、怕她的严厉、怕她一身的惨淡……
体弱多病的她,无法和妹妹们打成一片,总是被爹以最细心的方式照料着,当然,更无法随意做自己想做的事。
其实她是不怎么快乐的,因为被约束太多了!但是纵使再怎么不快乐,也比如今好过吧!
爹和妹妹都不在身边,连她最喜欢、最信任的奴儿也不再陪伴她左右了,往后的日子她该如何面对孤单和寂寞的来袭?她能自处么?她有办法克制一切的伤心与压抑所有情绪上的波涛汹涌么?
原来,她竟是如此害怕和胆惧……不敢相信自己从此以后只是一个人在迎接人生了。
慕桢一脸冷然的神情,不明白她为何要这般折磨自己?
清醒时悲伤,连昏迷中也要怀抱痛苦,不累么?
他伸出食指抵在她拧成川字的眉宇间,缓缓地揉着小圆,逐渐解开她不肯放开的郁闷。
“呃……”终于,她在沉沉的昏迷中转醒。
长翘的睫毛像是有生命的薄翼,在她眼上轻揭,不自觉地画出另一扇弧弯,漂亮地不可言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