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听见他的脚步声,也察觉不出船身有意外的异动,眼看落梅镇就在眼前,他不会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吧?!
传说中的忘尘公子是神秘莫测、行踪成谜的,为何在此处与他萍水相逢?
哎,既是萍水相逢,就无需有任何揣测。不过,他真的是多情剑忘尘吗?
她漠然地将目光投向前方的市集。其实……他是谁一点都不重要,一点也不……
船靠岸,舞沐衣起身拿了一锭银子给船夫,船夫却晃着脑袋。
“不用了,姑娘。”
“不用?”她眼后一挑。“你当我是坐霸王船的人吗?”
船夫一慌,急忙摇手。“不,不是,公子说不用就不用了。”
公子?舞沐衣看向那扇垂落的帘幕,突地冷冷一笑。
“那帮我多谢那位好管闲事的公子喽!这点小钱我还不需要人施舍呢!”
船夫呆愣地望着她柔美地微笑着,将银子放进他手里,那种纯丽却埋伏危险气息的笑靥,竟让大半辈子都在摇船的船夫感觉到晕船似的昏眩。
“你收下吧!在外讨生活总是辛苦。”
直到她翩然离去,船身轻晃,失神的船夫才猛地回过神来,别过头望着从帘幕内走出来、笑意深沉的忘尘。
倔傲不羁的奇女子,这般冷,这般倔,这般美丽聪慧,教人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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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人堂居然成了废墟一座!舞沐衣伫立在荒废的家门前,一张冰寒的玉容没有表情,心中却是翻腾绞痛。怎么回事?沐人堂怎会无端损毁?
舞沐衣冲进内室,确定整座沐人堂真被烧的惨不忍睹。就算舞沐衣再冷静再沉稳,也控制不了心跳的狂乱,双腿不禁发颤。
她紧闭上眼睛,缓缓吐纳,强自镇定胸口的惶乱,再次睁开眼眸,在一片荒园中寻觅舞沐裳的下落。
沐人堂为何付之一炬?她实在不得其解。这么多年来,她不问江湖世事,不理武林动荡,就连至亲血仇她都可以不复追究,图的只是一个安稳生活,求的只是一个平凡人生。
几年来她安分守己的做大夫救人,江湖如何变迁、人人对她如何尊崇都与她无关。为何沐人堂会毁于一旦?难道是舞沐裳离家出走的这段时日出了什么事?
她心头一紧,连忙跑了出去,到邻舍询问肇事原因。
“好像几天前半夜里,就忽然起了大火。”
“没看见是谁放的火呀?”’
“啊,裳姑娘前两天有回来过,不过又失去踪影了。”
问不出个所以然,舞沐衣道了谢又匆匆回到沐人堂,倒是引来邻居又好奇地围观。
裳儿回来过,她一定是找不到我又四处寻我去了。
忍不住焦急,她一回身,那道翩然白影就这么不经意地窜人她略显惊愕的美眸,是忘尘公子。
“你是玉女神医舞沐衣。”每当他一开口,空气中总有醉意,似有笑意。
舞沐衣冷眼以对。
她不知道自己何时重要到让多情剑忘尘公子这般关爱,她是谁对他而言应该无关紧要吧!她现在无心与任何人交谈,她一心只挂念着舞沐裳。
就在她转身欲离之际,忘尘柔缓的嗓音又传来。
“裳姑娘安然无恙。”
舞沐衣一愣,冷冷望他。
“你知道她的下落?”
“不知道。”他笑道。
“你……”舞沐衣美目一瞪,他是在唬弄她吗?
“我和她分头找寻你的行踪。””
舞沐衣可不是好哄骗的小女娃。她随即恢复了从容,睨视着始终带笑的他。
“忘尘公子,我不知道咱们姐妹俩有何能耐劳动公子您费心,裳儿单纯无邪,不经世事,怎么可能与公子您相识呢!”
忘尘一笑。“裳姑娘艺高胆大,聪明伶俐,虽然初出江湖,却是际遇不俗。”
舞沐衣蹩起眉宇,见他幽然地巡望了残毁的沐人堂一圈,仿若轻叹。
“沐人堂遭此横祸真教人惋惜。舞氏代代神医,救人无数,如今毁之一炬,是苍生之祸……”
舞沐衣凝望着他高大的背影,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忘尘在江湖上的名声如雷,然而他的手法不极端更不噬血,他宅心仁慈。他崇和忧民,他身上毫无一丝江湖人的气息,却添江湖人少有的出尘气质。他在这人世红尘恍若清莲,肩上却又担起武林和平的使命,眼中看尽世态,心思翱翔天地,却又挣不开俗事牵绊。
舞沐衣在他身上,看见极端的矛盾,挣扎于摆脱尘事又脱不开生灵忧苦的矛盾。
忘情天地间,白衣不染尘……然而,身在天地岂能忘情?
尘埃染身又如何着白衣?若真能忘尘,他的眉宇间不会有这般苍凉的醉意。
“裳儿给您添麻烦了?”
忘尘淡淡一笑,回过身望着她。“添麻烦的不是我。”
“我必须找到她。”
“找到又如何?”
舞沐衣一顿。
“裳姑娘非笼中鸟,她的人生需要靠自己的双足去走,神医亦是。”
舞沐衣心头微震,她缓缓别过头回避了他犀利的黑眸。忘尘之神秘就在于他那双透视一切的双眸,在于他高深莫测的武艺,在于他甚少动用的多情剑,在于他令人怯畏的超群智慧……
“不要再称我神医了,舞沐衣受之不起。”
“侠医舞人鹤唯一传人,神医之名非姑娘莫属。”
“我只是个大夫,如此盛名只会成为我肩头之费。”
忘尘只是淡然一笑,缓步至毁损的窗台前,望着春阳暖暖,映在这一片残骸瓦砾中。竟添一分悲怆的凄凉。
“多少人穷其一生只求功名,然而有人盛名远播,却视为枷锁,矛盾。”
“是矛盾。忘尘公子游走江湖,济弱扶倾,求的又是什么?”
“无所求。”
“凡人皆有所求。”舞沐衣回道。
他别过头,脸上笑意衬着背后暖阳,在他清逸的脸庞映幻成一道璀璨的光影,刹那间几乎迷幻了她的视觉,她没由来的一阵耳热,不禁轻蹙黛眉,对自己莫名的反应感到更加心慌。
“是的,我忘尘只是一介凡人,世人抬举予以佳评,忘尘其实受之有愧。”
“你的谦虚毫无说服力。”
他又笑了,笑起来比阳光更令人舒坦。
“玉女神医果真与众不同。”
“有何不同?我只是一般女子,你我萍水相逢罢了。”
虽是萍水相逢,她却一眼识破了他的盲点。舞沐衣看似一介柔弱女子,却是倔强坚强,令人激赏。
“沐人堂已毁,你有何打算?”
舞沐衣不语。有何打算?她根本来不及去做任何打算,这样的浩劫来得如此突然,她唯一的容身之所就这么莫名其妙毁了,裳儿又失踪了,她其实已经乱了、慌了。尽管她看起来简直冷静的过分,她只是不想在外人面前流露无助,她知道这尘世太险恶,她必须伪装。
“何苦?!”
只是淡淡两个字,却柔得像暖阳散落的光芒,点点照耀她的心房。
她秀眉深锁,不了解他这两个字的意义是什么?但是,仅仅是这两个字,居然教她的心一阵慌一阵疼,而后是一阵暖……
舞沐衣衣乎是仓皇地转过身去。
她深吸了一口气,才能够以平稳的、一如平常那种近乎冷漠的口吻说;“你走吧!”
“你明知我不会走。”
“为什么?”
“我答应裳儿,找到你是我的责任。”
“你已经找到了。”
“但是你却要我走。”
舞沐衣转过身几乎是瞪视着他,然而他脸上依然挂着优雅恬淡的微笑。
“你明白告诉我裳儿的去处。”
“我真的不知道,但是你不用挂心,她非常安全。”
“何以见得?”
“有无情刀保护她,谁敢动她分毫?”忘尘笑道。
舞沐衣微征,随即张大了眼。无情刀?!裳儿什么时候又跟无情刀扯上关系了?以裳儿的性子,别说笑傲江湖这种白日梦了,能留个全尸恐怕就是万幸了。
“裳儿这次闯江湖,可是大大开了眼界呢!”忘尘笑道。
“她为什么跟无情刀在一起?”
舞沐衣终于难掩激色。裳儿是她唯一的亲人了,也是最在乎的人,而无情刀在江湖上以噬杀残狠闻名,她怎放心让天真的裳儿和传说中的杀人魔在一起。
“这是你的不对了。”
听到忘尘居然这么说,舞沐衣瞪大了眼。
“江湖上人云亦云,流言纷扰,所言虚实难辨,无情刀不无情,多情剑也非多情啊。”
她又皱眉了。
“你信任我吗?”忘尘笑望她。
你凭什么要我信任你?舞沐衣的眼神仿佛如此说,真教他有些痛心。
“我既然答应裳儿找到你的下落,便有责任保护你的安危。或许有缘,我们很快便能和他们相遇。”
“忘尘公子身系武林安危,只怕我拖累了您。”舞沐衣的口气虽好,可是一点都不领情。
“姑娘深藏不露,何来拖累之有。”忘尘笑道。
“深藏不露的是公子您。”舞沐衣眼神流转,清丽中更添一分冶艳。
忘尘行走江湖数十载,早已视破红尘俗欲,然而他第一眼见到这名脱俗傲绝的女孩时,便知道她所散发的危险气息,仅一眼,就足以颠覆任何无所防备的思潮。尽管忘尘泰然如昔,内心的冲击却是不可言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