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没有秘密!’阿威试着安抚他。‘小妹说我喜欢史恩康纳莱,也是一种同性恋 。’
杨凯笑了起来。他就是喜欢阿威这么可爱的傻劲,他的无心之言,让他很痛,却很 幸福。
杨凯闭上了眼,轻声启口:‘如果你跟学姐结婚,我可以当伴郎。’
阿威故作哗然。
‘跟那个母夜叉结婚?我还想多活几年,你数数看我被她扁过几次?’
‘阿威……’杨凯还是闭着眼,声音愈来愈虚弱。‘不必装傻……我知道,你们相 爱……’
阿威抿起嘴,看着他。知道自己毫无演戏的天分,尤其在杨凯面前,他的情绪丝毫 不懂保留。
‘我现在……才体会仲麒的心情……’杨凯说了最后一句话,又沉沉地睡着了。
阿威不知道他是真睡还假睡,总之他不再说话了,阿威也不敢出声。
思索着他最后那句话,他有些懂了;凯爱着自己,而仲麒爱着凯,所以凯才这么说 ……他一直以为爱情就是这么简单的东西,爱的本质简单,人性复杂,曲折迂回,兜了 一大圈,伤痕累累后又回到原点。就只是单纯的爱情,但是有太多的变数,太多的理由 ,寻不着爱的出口,人与人交错在矛盾的情感纠结里,困得无法呼吸。
阿威看着杨凯无可挑剔的睡容,理解了为何他说自己这样的人最幸福。他把事情都 简化了,大摇大摆地走出一直线,而凯……错以为自己也能,所以恋上他,才发现自己 的双脚已炼上枷锁,逃不出囚牢,只好逃避、掩饰,最后逼疯了自己……???
三天了,杨凯的状况愈来愈糟,他拒绝进食,只靠点滴维持他薄弱的体力。丁仲麒 一天固定给他三通电话,清晨、正午、夜晚,他把这三通电话像三餐一样咀嚼,只有听 到他的声音时他最快乐。
但到了第四天、第五天,丁仲麒突然不再打电话给他了,杨凯像个被拔去氧气罩的 病人呼吸困难。医生说他得了厌食症,强迫他进食,杨凯吐的几乎虚脱。
杨凯把自己关在洗手间里,点滴吊在墙上,他坐在马桶盖上,在笔记本里画了很多 设计图,厕所门被敲的砰然作响,他丝毫没听见。
杨凯若和阿威一下班就赶来,护士告知他们杨凯的状况,他们简直发狂。
‘他再不吃东西的话,医生就要强迫他装导食管了。’护士对他们说。
导食管?!光是这名号就教人头皮发麻,简直像刑具一样。阿威猛摇头。
杨凯若拍着厕所门苦苦劝着:‘凯,你出来好不好?你不吃东西就不要吃了,你开 门好不好?’
没有反应。杨凯若心焦如焚。
阿威贴近房门,大声启口:‘凯,仲麒回信给你了。’
那封信他们始终没拿给杨凯,因为仲麒每天都会打电话给他,杨凯像以前一样快乐 ,只是虚弱。这两天杨凯突然越发严重了,他们也发现晚上没有听见杨凯的手机响了。 也许此时是让他看信的最好时候吧!
杨凯若和阿威十分不安。
终于,门打开了,杨凯的憔悴令人不忍于视,他怎会消瘦的那样快,他怎会苍白的 那样惊人?!他们想伸手扶他,却深怕轻轻一碰,他就会彻底的支离破碎。
‘在哪里?’杨凯傻傻的问。
‘在你床上,我抱你上床。’
阿威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抱起他,杨凯若立刻提起他的点滴袋跟了过去。
阿威将他摆在床上,把信拿给他。杨凯伸手要拿,阿威又收回信盯着他说:‘先吃 点东西。’
杨凯垂下眉头,楚楚可怜。
‘我泡牛奶给你,喝一口也好。’杨凯若哄着他说。
杨凯直接躺回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含糊的声音传来:‘我不看信了。’
双双一愣。他宁愿不看信就是不愿吃东西,或许,他认为那只是他们诱引他出来的 饵,根本没有仲麒的回信。
杨凯好像变了,他开始会闹别扭,开始不理人了。从他厌食开始,他就不像之前那 么头脑清晰了。
阿威皱紧了眉,他摊开信,直接大声的念出来:‘我知道你说了谎。你并没有休假 ,也没有一个人流浪……’
杨凯突然掀开了被子,打断了他的话。杨凯奋力的坐起身,一手抢过阿威手上的信 。
那是仲麒,他熟悉的语调,他温柔的口吻,他依赖生存的营养素!丁仲麒突然和他 断了音讯,他就枯萎了,几乎快死了。
看完了信,杨凯突然扑至床沿。两人重重一吓,阿威扶住了他狂颤纤瘦的肩,杨凯 若把垃圾筒飞快的移过去。
杨凯的胃里空无一物,他迹近脱水似的呕吐,都只有干呕。杨凯若的眼泪被逼了下 来,她吓坏了,那一刹那她真的觉得杨凯就要死了。
阿威根本不敢施力,仿佛轻轻一个手劲就足以把他捏碎了。
杨凯趴在床沿疯狂的大哭起来,孩子般的嚎啕大哭,心碎绝望般的哭,他们从未见 过他如此惨烈的哭。
杨凯若按下呼叫铃通知医护人员后,立刻抱住了痛哭失声的杨凯,与他一齐哭泣。
‘凯……求求你不要哭了……这么多人爱你,为什么你还会变成这样?你不要哭… …不要哭了……’杨凯若哭的比他还修。
医护人员赶来,几乎把杨凯吓坏了,他紧紧抱着杨凯若,拒绝让医生给他打针,手 腕上的点滴管全都回了血,原本是那样的清澈透明,瞬间染成了鲜艳刺眼的红色。
好似他年轻纯净的生命,瞬间染上了绝望的悲。
只有杨凯自己明白,他没有疯,他只是在找一个出口,他不需要这样的治疗,他只 要爱。一分让他没有恐惧,让他觉得坦荡光明的爱。
但是……那不可能了,这封信的日期是多少天之前的?仲麒不见了,遗弃他独自在 这个密闭的空间里。他发觉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了,他变得白天嗜睡、晚上清醒,他吞 不下任何东西,因为他的希望没了,仲麒不见了,他又剩一个人了……
第十章
林蓁远远就听见病房里传来不寻常的声响,她急忙地在走廊上狂奔,却一个不小心 撞上了一个结实的背。她痛呼了声,捂着鼻子仰高了头,却在瞬间一愣。
男人有一张迷人的、甚至性感的俊容,那一双深邃的黑眸,似无底的黑洞,一望就 陷入深渊。
‘你没事吧?’
他的声音低沉磁性,窜流入身上每一个细胞都要陶醉。
林蓁突然心跳加快,头昏目眩,她试着开口,如果错了,反正这里是彩神疗养院, 就让他认为她是疯子好了。
‘你是仲麒对不对?’
是,他是丁仲麒。
两天无法跟杨凯联系,因为他在飞机上,为他的病而疼着,思念他而苦着,如今他 放掉一切又回来了。
那个瘦若残木,苍如霜雪的洋娃娃,让他彻底的心碎,他眼中的凯美丽依旧,但怎 么衰弱至此?仅仅一个多礼拜,系于太平洋的两端,仿佛跨越了阴阳两界,他凋零的似 风中残花,他亦被思念折磨的如鱼失水。
当丁仲麒出现在他澎湃的泪眼里,仿佛是死亡的召唤,杨凯更加惊惧地整个人缩进 了倚墙的床角。他终于确定了,确定自己疯了,才会这么清楚的看见丁仲麒出现了,他 深情双眸依旧,他伟岸身材如昔。杨凯好像有一个世纪没见到他了,所以那一定是幻觉 。
他真的疯了,谁也救不了他了。
所有的人都离开房间了,为什么他还站在他面前,那么清晰地烙印在他心头?
杨凯深陷的眼眶飘零的泪,一颗一串地把他的心撕得粉碎。
丁仲麒只好掏出行动电话,深深地看着他,当他的面打电话给他。
铃声响,杨凯乍然骤醒似的,立刻抓起电话。
‘凯,你不信任我吗?’丁仲麒握着电话,望着他说。
‘我信任你,我要你来,带我离开这里。’杨凯无助的泣道。
‘我就在你眼前。’丁仲麒柔声说。
杨凯怔怔地望着他,泪眸中的恐惧渐褪。他看见丁仲麒从口袋里掏出一瓶精致的三 角玻璃瓶,里面装满了沙,瓶身上贴着美国东岸的标签。
丁仲麒放下电话,走近他牵起他的手,将海沙瓶轻摆在他颤抖的手心里。
他的声音,他的微笑,总是能让杨凯在黑暗中见着了温暖。
‘让我抱着你,凯。’他伸出手,却不主动,他要杨凯全然释放地来到他怀里。凯 最需要的是一直欠缺的爱,父爱、母爱、同性爱、异性爱……他统统能给,只要他愿意 靠进他怀里。
杨凯痴望着手中的瓶子。他为什么喜欢沙子呢?这些天他想了好久,想不出答案。
他缓缓抬起头看着丁仲麒。如果他是沙,任风吹、任日晒、任海浪扑打、任足迹践 踏、任流逝在每一道指缝……那么仲麒就是装拾的玻璃瓶了,将他牢牢地、小心呵护地 包裹起来,打上了精致的结,贴上回忆的签……杨凯主动地伸出手环绕住他的颈项,紧 偎入他宽阔的胸膛,像脆弱的藤植物只能攀覆在强枝粗干的巨木上生存。杨凯紧紧地抱 住他,如同丁仲麒紧紧抱住他一般。杨凯深埋入他的宽肩,吸取他赖以为生的气息,泪 水再度润湿了他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