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话听得顾春江一头雾水,面前难得一见的奇观,让她忍俊不住咯咯地笑出声。
“人家都快急出眼泪了,你还笑得出来?”沈秋池不满地努努嘴,“好心被雷亲。”
“春江,不要去好了。”耿夏荷也忍不住开口道。
顾春江说:“钱多、事少、离家近是我工作的三大准则,可是经济不景气,很难达成啊!我知道工作离家太远,大家舍不得我,可是没办法,你们都已经长大了,将来一个个结婚嫁人,总归会分离。再说,人家愿意提供这么好的薪水,求都求不来,焉有不接受的道理?”
“谁知道你会不会先把自己嫁出去?”耿夏荷睨了她一眼,转身面对众人,“我想大家把方向搞错了,春江心思缜密,才不会做出让我们担心的事。到底是什么样的工作,居然愿意出如此高薪?”
顾春江放下筷子,恍然大悟,“你们以为我……唉,拜托一下,谁会用我当‘公主’还是‘公关’呢?谢谢你们的抬爱。说起我的工作,美其名是看护,照顾生病的老人家,可是那个家庭本来就有家庭医生,其实我的工作内容多半是打杂的小妹吧!”
适度的解释化解了大家的怀疑,破涕为笑之后,耿夏荷冲上前去给她一个热情的拥抱和一个印在颊上的亲吻。“吓死我们了,也恭喜你找到工作,就知道你不会让我们担心。”
“又哭又笑,小狗撒尿。你们三个不要让我操心就偷笑了,还要替我担心,啧啧!”顾春江调侃地说。
“可是看护的薪水怎么会这么高?”舒冬海不减冷眼旁观的本性,又提出新的问题。
“你真是个问题宝宝,专会浇人家冷水。”耿夏荷笑笑地对她说,“不过海儿说的对,春江,你……”
望着四双关怀的眼神,她只能闪动无辜的双眼,“唉!当然是因为病人的脾气不好,气走了许多人,只有我初生之犊不畏虎,敢肩承如此重任。孟子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嘛!”
“瞧你说得轻松,没见到院长的老脸都黑了。”沈秋池摇摇头。 “春江,我看你还是不要去。”院长担忧地说。
“啧!说一个影,生一个子。你们太杞人忧天了,想想看,一个人年纪大又生了重病,加上家里又有钱,脾气难免大些,又加上儿女不在身边,情绪不稳定,如果我不能接受,谁还有办法?”
“听起来他很像暴君耶!”沈秋池小声地说。
“院长和大家请放心,我一定可以克服困难,骆老爷想把我赶出去,没那么容易。”她悠悠哉哉又有些皮皮地说。
“就怕你这种个性在外头受苦,回来也不肯说,啥事都往心里头搁,迟早让你闷出病来。”耿夏荷说。
“我答应以后每个星期都回来报告近况,大家满意吗?”
“看来你心意已决。”舒冬海为事情作个结论。
“没错,我——定要去试试。相信我吧!‘晴光’当中最皮、最捣蛋的小鬼,我还不是能克服,骆老爷也一样。”她满自信地说。
话虽如此,众人的心犹忐忑不安。可是顾春江一旦下定决心,又岂是旁人能左右?只怕十头牛也拉不回她那颗心,所以除了在心底祝福,祈求上天保佑之外,还能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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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慰别人的话容易说,真要安慰自己的心哪——难!
第一天到骆家,顾春江一身正式的衣裳——窄裙衬衫,她不知道看护的装扮,只能凭着在校期间听到的信息,希望带给新老板一个好印象。其实她最想穿的是牛仔裤,方便活动。
童妈领着她到老爷的房门前,担忧地看着她,一脸的愁云惨雾。“丫头,我希望你不要来的,没想到……唉,如今,你自求多福吧!遇到挫折也别灰心。老爷就在里面,刚用完餐,希望他今天心情尚佳,你就进去服侍他吃药。”
顾春江点点头,谢过童妈之后,深呼吸,她收敛起担忧的神情,展露出最完美的笑容,敲敲房门。
“什么鬼?有事快说,没事别来。”房间里传来苍老却很有劲的吼声。 “我不是鬼,只是来请您吃药的小小看护。”顾春江一边拿药进来,一边说道。
“药?拿出去,我这个病就算是仙丹妙药也医不好,只是拖延时日,惹大家心烦。少拿幌子,我不吃了。”骆顺同皱皱眉,嫌恶地指着大门口,“出去,东西统统带走。”
“那怎么成?生病了就要吃药,否则怎么会好呢?医生交代过,您就好好地遵守,才不会整天躺在床上。“她像哄小孩似地将水及药拿到骆顺同的面前,“乖一点,一口吞下去吧!”
像着了魔似的骆顺同在顾春江的温情攻势下,差点全依了她的话,当药送到嘴边的同时,他才猛然想起,自己竟受她摆布?怒火在一瞬间点燃,“拿开这些鬼东西,我不需要它。”
“老爷,请您爱惜自己的身体。世界上还有许多人生病了却缺少别人的关怀与照顾,您今天虽然身体不好,至少还能享受这些待遇,请您务必珍惜自己,别糟蹋了。”
“你不过是个小小看护,居然敢违逆我的命令,胆敢教训我?滚!在我的视野里不许你出现。”骆顺同吼道。
他眯起双眼仔细打量这个说话柔柔细细却胆敢违抗命令的女子,叱咤风云半个多世纪,骆顺同生平最讨厌不听话的人,尤其命令出自他的金口,现在他的行动不便,但可不表示连脑子也不灵活了。不过是个小小的看护,居然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怎不龇牙咧嘴以对。
吼声震天,顾春江一颗心也跟着噗通噗通地跳,拔腿而逃的念头不是没有,但她凭着骨气却硬是强撑了下来。开玩笑,第一天就玩完了,在大伙面前夸下海口的她,还能在‘晴光”混下去吗?想把她赶走,门都没有。
顾春江老神在在,依然屹立不摇,“不成,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既然担任您的看护,就有责任完成分内的工作。老爷,您别生气,更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来,把药吃下去。”
面对骆顺同的凶恶,说不怕是骗人的,那超大的嗓门与低沸点的脾气,平常人总要顾及自尊,早早拍拍屁股走人。再不然就依了他说的话,让自己在骆家的日子好过些。
可是她不同,尽管苍白着一张脸,顾春江依然执着于自己的本分,必须亲眼见着骆顺同吞下药丸,才算任务完成。当一天和尚敲一天钟,即使她现在急需这笔钱,也不能昧着良心。 “你不过是个小丫头,没有资格命令我。”骆顺同不悦地道。
“我……”没等她把话说完,药已经被骆顺同打翻在地。
她求饶,连话也不吭半句。嘿嘿!以他的社会阅历来说,现代的年轻人哪!吃得了苦的没几个,讲求自尊自信的倒有一大堆,就不信她还能熬得下去。
“得快找块抹布弄干净,否则坏了一张看起来挺昂贵的地毯,多可惜啊!老爷,您等等,我马上就回来。”
说完,她马上冲出去找了块抹布,细心地将地面上的水分吸干,再度展露绝美的笑颜,颇有一份成就感。还好,紧急救援还算有效,没有坏了人家的财物,也算将功赎罪!
“您看,没事啦!”
突然吹来一阵风,顾春江忍不住打个喷嚏,她感到身上有些凉意,这才发现身上原来也渗了水,大大的一片湿濡。“哎呀!我的衣裳也湿透了。”
排除了最初的惊讶之后,骆顺同开始有了好心情,看好戏的神情明显地出现在他眼底,没想到她最先顾及的不是她身上看起来挺廉价却可以感觉是她最好的一套衣裳,而是那张微不足道的地毯,他倒要好好地看看小丫头这下子还玩不玩得下去。
自言自语半天,骆老爷仍没有响应,顾春江顾不了这许多,恼怒地皱皱眉,看看自己身上湿了一大片的衣裳,又望望骆老爷,像是鼓起极大的勇气之后,她终于开口,“老爷,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先去换件衣裳。”
“啊?”骆顺同等着看大多数看护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情景没出现,不知道该称赞她还是该笑话她,没料到在她小小的身子底下,居然蕴藏了如此多的勇气,他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对。
“对了。”她像是又想起什么,走了一半又回过头来。
“什么事?”
“如果不穿这么麻烦的衣裳,不知道你反不反对?这样好难做事喔!”说完她走了出去。
说反对有用吗?骆顺同苦笑,这不知名的小丫头片子,根本不将他的怒火放在眼底,一心一意只想他把药吃下,如果她不是个女子,如果他们不是在今天这等场合见面,他会赞许她的勇气可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