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了?”
“你给人揍得鼻青脸肿,眼眶黑了一圈,还不知厉害。”
“没有啊!”
“呵,现在没有,很快就有了。谁要是跟你一样,见了我活像见到鬼,保证教他鼻青脸肿眼圈黑!”宝宝拍着手昂然道,真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战平很识时务的转身去向大当家复命。
卫紫衣现出了嘲谑似的笑容:“认栽了?”
“魁首好手段,能使宝宝改装。不过,性子忘了改一改。”
“为何要改?改得不像宝宝,又何苦为她千里奔波?”卫紫衣知道战平没办法完全了解,他若喜欢一般的大家闺秀,早已儿女成群。
“你去开封调查得如何?”他导入正题。“尹若水在当地的评价为何愈来愈差?你见到他没有?九个多月没见,他变得可厉害?”
各堂堂主每三个月需向“子午岭”总坛报到开会,九个月前,尹若水的独生子不幸堕马去世,尹若水大受打击,那次的会议由副堂主萧枫代他前去,卫紫衣可以体谅,然而,悲剧已过去半年,再以相同的理由搪塞,不免令人生疑。卫紫衣曾将萧枫私下叫来询问,似有难言之隐,只说尹堂主性情大变。
战平的表情是怜悯、是困惑。“魁首若能够,去一趟开封救救尹堂主吧!我真不明白一个男人怎能变成那样子?原本是一个智勇双全的好汉子,如今却成了糊涂虫。他迷上了一个姿色已衰的中年妓女,还因此四处张扬要休妻,以迎娶那妓女回门,闹得堂里弟兄个个不知所措。萧副堂主悄悄出来见我,全盘托出,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说尹堂主那样蛮干真是丢‘金龙社’的脸,也太糟蹋尹夫人,令人不齿、气愤!可是他既没违法犯纪,也不曾挪用公款,做人属下的只能规观不能申戒,因为帮规中,没有不准体妻再娶这一条,也不曾规定不许纳妓为妻。萧副堂主是完全没主意了,指望大当家能及时赶去阻止。”这大概是战平说话说得最多的一次,连好奇跑来听故事的宝宝都很满意。
卫紫衣在屋里踱来踱去,将他过去所认识的尹若水从头再回想一遍,愈发感到不可思议。他自问还算能知人善任,尹若水在过去六年的表现可圈可点,因何独生爱子一亡,他整个人全变了个样?
养了八年的孩子,父子感情深厚,失去了自是悲痛难当,但也不至于严重到要休妻。孩子是意外死亡,尹夫人同样伤心欲绝,尹若水非但不安慰妻子,反而迷上老妓来作践发妻,看不出他是这般不近人情的人。
三年前,卫紫衣到过开封,曾见过尹夫人一面,交谈了几句,感觉上是非常有教养的女人,据说出身很高尚的家庭。
那时,他们夫妻恩爱,对唯一的爱子更是百般疼惜,幸福美满的景象还遗留在他脑海里,才不过三年,子死夫妻散。
为什么?
孩子死了,不可以再生吗?以尹夫人之贤慧,应当不至于阻止丈夫纳妾以传宗接代,何苦弄得一家八四分五散?
“名声得来不易,为一名妓女弄得自己身败名劣,尹若水,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卫紫衣不胜感慨的叹了一口大气。
战平狐疑道:“也奇怪,我暗中查看尹堂主和那名叫金线的老妓在一块喝酒的情形,尹堂主笑得得十分开怀,看来是真的喜欢金线,不是逢场作戏。”
“荒唐!一般穷苦人家也不肯要妓女做正室,难道他竟不如一名穷汉?”
他的果断,使战平放了心。
果然,他吩咐下来:“今晚你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启程到开封。我要亲眼看一看,尹若水成了什么样子?”战平默默地吐出一口气,今天晚上可以安心的睡一觉吧!
卫紫衣已经把那副重担接过去了。
第八章
世人都明白“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的道理,但道理都是嘴巴扯的,只有真正见了小鬼现身,而这小鬼们编是阎王身旁最贴身的那一个,那不只是难缠,简直教人想哭。
萧枫好同情自己俊男薄命,被秦宝宝给选上,美其名负责招待她游遍开封名胜,其实是她的随身保镖、传声简、应声虫(大小姐有何询问,必须马上回答。)
萧枫早先吃过她的暗亏,在她面前不敢打哈哈,不敢打太极拳,这辈子在姑娘面前沿有这样正经老实过。
他第一次代理堂主到总坛开会,就着了她的暗算,不止他一人,在场各堂主都当场出糗出丑。而他,可怜的薄命俊男萧飒,头一次到总坛,走进宛如圣殿的议事厅,正想当看魁首、三大领主的面好好的表现一下,谁知他才坐下去马上又跳起来,屁股好痛!一只尖耳朵的小老鼠藏在椅势下。
命好苦哇!头一回求表现,就在大当家面前出丑露乖,这一切全是他…不,她害的。以前见他是爱恶作剧的男孩,是魁首的爱弟,倒也罢了;如今再见,她竟然是女的,那么过去那些表现不是太可怕了吗?老天爷,莫非她是小魔女投胎?
只不过,当着宝宝的面,他一个屁也不敢放。
“萧副堂主。”她未语先笑,声音软甜。
“是,是。”她一呼,他万诺,以求平安。
“金线此女你一定见过吧!”
“是,见过两三次。”
“那我考一下你观察人的能力,把你对金线的印象、观感全说出来。”
萧枫微感惊愕,不明白她为何对老妓起好奇心,仍然照实回答:
“她大约三十五岁上下,长得不算漂亮,从来不曾大红大紫,一过了三十,生活便陷入困境。说起来,金线和尹堂主是同乡,住隔壁村子,不是青梅竹马,总有见面的交情,所以,当尹堂主升任开封堂堂主,再见到金线,两人的际遇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尹堂主很同情她,每个月周济她几两银子,不过,我敢保证,那纯粹只是同情,尹堂主是很爱夫人的。”见宝宝听得凝神,他也愈说愈起劲。
“如果小姐见过金线一面,便能了解她为什么红不起来。”
说故事需卖点关子,更能增加谈兴。
“不是说她不漂亮吗?”
“自古有些名妓卖艺不卖身,她们以本身的才艺谋生,不一定非貌美多娇才可,只要能弹琴赋诗,多的是附庸风雅、肯出钱的冤大头。”他谈兴正浓,眼睛奕奕有神。“金线来自乡下,一直不脱土气,这点很要命,使她欠缺名妓该有的气质;而且我看她有点懒,没学会见首曲子。总之,又土气又笨拙,加上人长得普通,别说这里是都城,美妓、名妓从街头排到街尾,她就算到朱仙镇的妓馆去讨生活也照样红不起来,一笨万事休嘛!”
“那她干嘛要当妓女?”
萧飒有点瞧不起她了,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为了生活,小姐,都是狠心父母卖女求温饱。”
“原来如此,跟蔷薇姊姊她们一样,都是身不由己的薄命女。”
“可不是。金线因为长相普通,又无过人之处,反而好些,少受许多折腾,只是收入不丰,无法妆点门面。”
宝宝有些犹豫。“再次重逢,君堂主可怜她、周济她、周济她,是出于同乡之谊,并非迷恋她这个人,可是到最近,为何奸情一发不可收拾,竟要休妻另娶?”
萧枫不敢妄下判断,毕竟君若水是他顶头上司。
宝宝也不为难他,挥了挥手,他如蒙特赦的离去。
她起身走向后堂,在长廊上和一男子擦身而过,她见过是帐房庞先生,先前还兼任尹家小少爷的启蒙老师。
萧枫这样介绍过他:“庞先生是尹夫人的表弟,说是家里穷,想找个工作谋生。看在夫人面子上,堂主便留他任用。可能表姊弟的血缘亲近,小少爷长得像夫人,跟庞先生也有几分相似,上次夫人娘家舅爷来,我们才恍然大悟,小少爷的外貌像娘舅那边,都有相似的轮廓,不像堂主大盘脸。”
宝宝听过也就算了,这时和庞守义擦身而过,将他的脸看清楚,拿来和尹夫人比较,果然有三分相像,都是鸭蛋脸,尖下巴。当初尹堂主肯雇用他,是出于爱屋及乌的心理吧!现今看他举步有若千斤重,显然也遭到池鱼之殃。
“大丈夫何处不能容身,何苦留在人家不欢迎的地方。”
宝宝摇了摇头,走进花厅,卫紫衣正在劝尹若水三思而后行。尹若水那张大盘脸胡渣丛生,仿佛有好几天没睡好觉了。
“你说吧!你心里究竟作何盘算?”卫紫衣神色凝重。·
尹若水突然开了腔,声音有点沙哑。“跟金钱在一起我才感觉到快乐,忘却所有令我悲伤的事。金线她很平凡、很普通,但跟一般女人不同的是,她很诚实,不虚情假意,所以始终学不会挖空恩客口袋里的钱,时常闹穷,仍旧太太平平、嘻嘻哈哈的过日子,我就喜欢她那样子。同她在一起,很轻松、很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