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恶女从此缠上了他,秦守虚轻松了,他却从此不得安宁。他十六岁,自觉是个大男人了,陪一个六岁孩童玩游戏不嫌幼稚吗?他自己都忍不住脸红,说什么也不肯附和秦药儿的把戏,只觉得她烦!烦!烦!
几次要求不遂,秦药儿改弦易辙,开始针对龙湖恶作剧,例如在他的饭菜里加糖添醋,拿臭药水喷他的卧房,在他的棉被里放二十只蚱蜢……可以想象当龙湖一掀被子,一群蚱蜢猛然跳出来,有一只甚至跳到他脸上,他的火气有多大了。“秦药儿——你给我滚出来!”不用说,她必然躲在附近“验收”成果,然后一溜了之。
种种不登大雅之堂的小恶作剧每日少说也有一次,她终于成功地撩动了龙湖的情绪,即使生气也好,她最受不了龙湖对她爱理不理的。
想想,这个师兄虽说长相差强人意,对知鱼湾的景色起不了美化作用,但总是她白个儿挑中意的,若不能教他拜倒在她石榴裙下,那多没面子呀!而且,日后若无师兄及青龙社撑腰,要想笑傲江南恐怕不太容易耶!
小孩子心性只知引起他的注意力,却不知如此一来只有教龙湖更加视她如洪水猛兽的避之唯恐不及,碍于师尊颜面,才兔了她天天吃青竹炒肉丝。
总之,秦药儿已成了龙湖光辉生命中最蹩脚的一页、人生的礁石、醒不来的噩梦!她是生来破坏他对女性美好的印象!
他们之间的紧张关系持续了两年,直至有一日,秦药儿出疹子发高烧,情况很危急,不巧秦守虚出诊去了,几天后才能回来,龙湖内心焦虑莫名,日夜守在她床侧,听她梦魇叫着:“娘……我要娘……娘不要走……”他才有了后悔、惭愧之心,可怜她出生不久就失去亲娘,父亲虽宠爱,总不如母亲温柔细心;他自责不该老是跟她一般见识,容让之余心中不免抱怨,对她从没好脸色。
今朝,头一次对她起了怜惜之心,增添半分柔情。
待药儿度过危险朗,有些清醒时,开始闹着要爹,不肯吃药。
“药儿乖,把药吃了,等你病好师父也回来了。”
“不要!我要爹爹疼我,不要你,你是坏师兄,你对药儿不好。”
她要颠倒是非,龙湖也只好由她了。
“对,师兄不好,师兄该打!”龙湖作样在自己脸上拍一下。“现在你肯不肯原谅师兄了?乖乖把药喝了,师兄保证以后也会像师父一样对你好。”
“你发誓要疼药儿,不能不理药儿。”
“你是我的小师妹,怎么可能不理你呢?”
“你要发誓我才相信,不然我就不吃药,我情愿病死、饿死……”
“好,好,好。”龙湖晓得病人都是不讲道理的,只有顺她的意,举手起誓。“现在,你可以乖乖吃药了吧!”
她捏着鼻子喝了,龙湖细心的给她调了半碗蜂蜜水,去除嘴里的苦味。
“师兄,你以后都会像今天对我这么好吗?”
“如果你不调皮、不恶作剧的话,像你这样可爱的小姑娘,谁不疼惜呢!”龙湖希望趁她年幼时改掉坏习惯。
“师兄刚才已经发誓会疼爱药儿,不可以再附加条件,不然老天爷会谴责你撒谎哦!”她竟然死性不改,反过来拿他的誓言威胁他。
“你闷头睡大觉吧!”龙湖摇摇头,走了。
有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谁也别指望秦药儿会突然三从四德起来,没人教过她,这辈子大概当定了龙湖口中的“小祸害”、“小瘟神”。
不过,龙湖对她倒真换了一种心情,看待她的眼光不再那么严苛,比较能够心平气和的与她相处,纵使免不了被她惹毛,也学会了潇洒的一耸肩:算了,谁教她是师父的女儿,不认命的话,只有去跳太湖了。
一旦他对她的恶作剧不再反应激烈,药儿反倒减了兴致,没意思嘛!她就爱看人家气得蹦蹦跳,却又拿她无可奈何的样子。
※※※
“师兄!师兄!”
一得到消息,秦药儿立刻跑进药堂。师兄怎么可以丢下她一个人回去快活呢?十岁的药儿已经很聪明了,死黏着师兄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这辈子绝不放他单飞!反正他走到哪儿都别想拋下她,除了爹以外,龙湖是她最信任,与她关系最密切的人。
一进药堂,立即感觉到肃穆的气氛,秦药儿乖觉的闭上嘴,靠在龙湖身旁。
秦守虚正在为一名女病者拔毒,龙湖在一旁见习,不时递针递药的,没注意到师妹来。秦药儿理所当然的讨厌来得不是时候的女病人,耽误她的好事不说,还神秘兮兮的以黑纱覆面,很奇怪她的尊容到底如何的不能见人?
她眼中闪动着恶作剧的光芒,突然窜向前去,趁那女人闭目忍痛时飞快拉下她的黑纱,那女人大惊,举掌朝她拍去……
这一切在瞬间发生,龙湖“啊”的惊呼一声,抢上去抱住药儿一旋身,那女人的手掌硬生生顿住,亳厘之差便要拍在龙湖背上。
“师兄。”秦药儿惊怯的躲在他怀里。
龙湖目不转睛的瞪着那女人……不,十七岁的少女看,她雪肤花貌,冷艳冰清,彷似“艳态偏临水,幽姿独拒霜”的山芙蓉,气质孤傲却又丰姿嫣然,深深吸引着男人的目光。那少女平时被男人见惯了,这时却避开龙湖的注视。
“紫光?!你是沙紫光!”龙湖确认之后,反倒一脸热诚。“你长大了,而且学了一身好本事,但是你干嘛这样神秘兮兮的?”
“我……我有苦衷,请你别追问。”
龙湖四年前已猜测她很复杂,没想到竟复杂到中毒镖。秦守虚挑病人不是看诊金多少,他有三不医:心情不对,不医;看你不顺眼,不医;寻常大夫可治愈之症,不医。若是男病人蒙着面纱来求他医洽,他老早一脚将他踢进湖底喂鱼。但女人家嘛,名节问题扰人,中毒部位又在隐私的大腿处,稀奇之下倒也乐意替她拔毒。
“嗯哼!”小姑娘不甘受冷落。可是,没人理她。
看情形,师兄又忘了她的存在!秦药儿老大不高兴,这女人差点杀了她(有这么严重吗?)师兄的反应竟是色迷迷、笑嘻嘻的和她叙旧,根本忘了他怀里还抱着一个人,更遑论为她报仇了。
真是不可靠的师兄,见色忘妹,可恶!
她张嘴往他肩头用力一咬,妈呀,好硬的肌肉。
“你在干嘛?学猫磨牙吗?小心牙齿绷断了。”龙湖嘲弄的看着她捂住嘴,偷袭不成,反而弄疼门牙。
“你……臭师兄。”秦药儿委屈地抽噎而下,放声大哭起来,小脸蛋埋在他怀里揉过来揉过去,把锁不住的眼泪和鼻涕全擦在他衣服上。
秦守虚见女儿发飙,老早避风头去了。
沙紫光则一脸有趣的瞧着龙湖发窘。四年了,他也改变不少,印象中意兴遄飞、有点趾高气昂的龙少主“形象”稍微蒙尘,一个小师妹便令他手足失措,万般莫奈何,看来有点可笑,但无疑的,她更喜欢今日的他。
龙湖一时心软,忘了小捣蛋几乎是不哭的,好言好语安慰她。
“嗯,哭一哭心情好多了。”其实是看他衣服前襟被她弄得一团脏,气消了大半,雨过天青的抬起头,顺手拿起他袖子擤了最后一把鼻涕。
“秦药儿!”龙湖终于懂了,发出抗议之声。
“干嘛?”她向来不忘恶人先告状,何况这次原是他不对。“是你把我惹哭的,怎能怪我?谁教你一见美女便什么也不顾,这个坏女人差点杀了我,你身为师兄非但不代我教训她,还笑脸柔语的和她叙旧,怎不教我生气?”
“你似乎忘了,通常始做俑者的那一个人就是你。”
“哈!她戴面纱不就是在引诱人家去揭开她的真面目吗?不戴,自然没人揭;戴了,就得有人去揭下来,我不过顺从天意罢了,谁知她好不讲理,故意引诱人然后再出手伤人,天下哪有这么霸道的事?若真是要隐藏真面目,应该戴人皮面具才对。”
她又在混淆是非,存心搞昏他的头。龙湖暗自警惕不可上当。
“你能不能闭上嘴,师妹?”
“你买糖给我吃,让我没空讲话好了。”
沙紫光差点就要笑出来,原本不可一世的龙少主如今虎落平阳,在小他十岁的师妹面前一再吃瘪,真是一物克一物呀!
“龙公子,你请便吧!我需要静养。”
“也好。”反正有药儿在,他也问不出什么,不如先解决了小麻烦,回头再探问沙紫光,但愿她不是惹上江湖人才好。
平常都是龙湖施展轻功到二里外的镇上买糖果糕饼塞她的嘴,以求短暂的平静,今天秦药儿竟不怕累的要陪他走这一段路,还主动牵他的手。
龙湖心里毛毛的,不知她又有何花招。
“师兄,”来了。“听说你要回家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