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小说 > 郎心不对妾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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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恐怕是封闭自我了!”术赤略通医理。

  她的感应能力极强,对血腥也敏感得惊人,这些年来又一直生活在重重的压力下,方仁与黄炯丰的事正好成为她崩溃的导火线。

  “不!我不许!”朱高煦大声咆哮。

  他对方施的在意让术赤大感意外。毕竟,在朱高煦的眼里,世界就是一个大竞技场,优胜劣败是其中的唯一规则,他甚至不只一次说过,无用的生命就该消失掉。

  可此刻,他却在意一个十四岁的孩子!

  “王爷……”术赤有些担心,这是朱高煦第一次为皇位之外的东西失控!

  “我没事!”朱高煦说服自己,该害怕的是她才对!

  “王爷?”术赤担心地轻唤。

  “什么?”

  “王爷会杀了她吗?”术赤小声问。

  “杀?”朱高煦的大手停驻在她纤细的颈项上,五指微微一收。

  在她细弱的颈上,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只要稍一用力,他就能捏碎她的喉骨。理智告诉他,她会是他的危机,他该结果他的危机,可……

  “治好她,不管你用什么方式!”朱高煦冷声命令。

  雪大起来了,纷纷扬扬地飘落在黄家的院子里,也落在方施的脸上。她的脸不知阿时染上一抹轻红,仿佛是涂上了产自北地的胭脂。

  “即使傻了,妳也想逃开我!”他固定住她的小脸,强迫她看着自己,“梦吟,妳只能依附我而存在!”

  他的声音穿透了心灵迷雾,让方施为之颤抖不已!

  可若真傻了,也许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此刻,天地因白雪而变得肃杀,方施有预感,他们命盘已悄然被改动了。

  不过,未来怎样,谁又能保证?

  她的眼前升起了黑雾,然后,她真的晕倒了。

  ☆ ☆ ☆

  朱高煦暂住的宁海县衙,亦被漫天大雪沁染成玉树琼枝的天地。

  宁海县令被处死后,朱高煦接手所有宁海县的事务。五天后,一度被宁海县令搅得一团糟的地方事务,终于步入正轨。

  有关方氏余孽的搜索工作仍在紧张地进行着,不过,矛头已从地方乡绅,商贾,转向一般的读书人与平民百姓。

  一切正如朱高煦所要的,按照他的计画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不过,方施的出现却是个例外。他知道藏匿钦犯并不是理智的行为。可她那落寞的身影、寂寞的眼神,唤醒了他内心的孤寂。

  在世人的眼里,他是叱咤沙场的猛将、是最受圣眷的二皇子,没人知道在二皇子光鲜的外衣下,他拥有的只是孤寂的灵魂。

  初遇她时,她那双琉璃也似的眸子竟似镜子一般,折射出他内心的孤寂。那一刻,他有着被人窥视到心灵的颤抖。

  理智告诉心灵,他该杀了她──这个窥见到他内心隐秘的女孩,谁知在她的眼中,他竟看到同样孤寂的灵魂!

  杀了她,就等于杀了一部分的自己!

  他──怎能出手?

  “王爷。”侍卫推门报告。

  “什么事?”朱高煦放下手中的卷宗。

  “术赤大人请王爷过去。”侍卫恭谨地道。

  那天她晕倒后就一直高烧不退、昏迷不醒,他委派术赤全权处理有关延医的事务,现在术赤派人来请他,就表示她已经醒了。

  一阵窸窣的纸张声后,朱高煦手里的卷宗已被捏成了一团废纸!

  “妳还好吧?”术赤满意地发现她的额头已不再火烫。

  “头痛。”

  “别担心,妳的风寒很快就会好的。”术赤倒了杯水给她,“大夫差点以为妳活不了了,如果不是王爷坚持救治,恐怕……”

  “活着很好吗?”她的眼神很空洞。

  “妳还只是个孩子,不该如此悲观。”术赤规劝着,钻牛角尖对谁都没有好处。

  “是吗?”她淡淡地一笑,虽然她才只有十四岁,可有时竟觉得自己已经活得太久了,“我……还能自由吗?”

  她觉得好累、好无奈。

  “想自由?等下辈子吧!”朱高煦突然现身了。

  “王爷。”术赤行礼。

  “想死也不可以!”朱高煦看着她的眼睛道。

  “为什么?”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她只是一个不祥的妖孽,他们不该有牵扯的。

  也许他还会成为未来的帝王,因为在他身上,她曾感受到一种浓浓的天子气。可为什么这股气息似乎越来越淡了呢?

  是因为她的手上沾着血渍,不再洁净,以致无法再感知的缘故吗?

  “妳是属于我的,梦吟!”所以,即使是她的意志也得围绕着他转才是。

  “我不是梦吟!”

  “只要妳活着,就是我的梦吟!”

  “那么……你能命令死亡吗?”方施笑得很哀伤。

  “妳──怎敢!”如此激怒他?朱高煦抓起她。

  在沙场上,他们得杀掉十倍百倍的敌人,才能换得自己的生存权,可她竟如此践踏宝贵的生命!

  “梦吟,妳惹怒我了!”

  “叫我方施!”

  他们的目光对视,他的狰狞,她的则如水晶镜,晶莹剔透,唯一的阴影是他在其中的投影。

  虽然她有着江南女人脆弱的外表,她的精神却该死的坚韧!这样的她,绝不会轻易死去的!

  朱高煦的嘴角突然逸出微笑,心忖,既然她意识不到这点,那么他会让她意识到,哪怕必须不择手段!

  “王爷,您要将她带到哪里?”术赤有些担心。

  她还只穿着单衣呢!他可不想她的病才刚有起色,就又加重了!

  毕竟,她的异能让术赤感到很有亲切感,他想,自己的师父一定也会很感兴趣的,如果能把她弄到手,师父一定会更开心。

  不过,朱高煦抛给他一个“你敢跟上来就死定了”的狰狞眼神。

  深知失高煦一向言出必行,术赤只得收住脚步,眼睁睁的看着那高大的身影挟持着单薄的她跃上马背,消失在漫天的风雪中。

  ☆ ☆ ☆

  大雪多日未停,山川原野极目望去浮是一片雪白,所有的血腥与暴力被掩盖在皑皑白雪之下,天地看起来好干净。

  朱高煦勒住怒奔的骏马,身后已看不见县衙府的影子。

  “你想做什么?”寒冷让她的嘴唇变成青紫色。

  “妳不是很想死吗?”朱高煦的表情让人不寒而栗,“我正想让妳看看我怎样召唤死亡!”他自马上扔下她。

  雪很厚、她不曾受伤,可双腿虚弱得撑不住身体,以致坐倒在雪地上。雪地很冷,她的体温很快便融化了身下的积雪,雪水渗透了她薄薄的单衣。

  “你终于要杀我了?”

  朱高煦不语,只是凶狠地盯着她。

  面对他狰狞的目光,即使最勇猛的武士也会双腿发颤,可他竟看到她的唇畔有着上扬的微笑!

  该死!

  “那么──动手吧!”方施扬颈受死。

  她曾答应母亲会好好活下去,可活着好累!既然她承诺了不能懦弱地自杀,那么借他之手给自己一个解脱,应该不算是违背对母亲的承诺吧!

  “妳──该死!”

  朱高煦的话充满了血腥的味道,她相信他就要杀死她了,可──

  “这是什么?”下意识握住他塞到她手里的东西,方施不解地问。

  “骨哨!我会告诉妳它的来历。”

  “不!我不想知道。”许多时候,无知就等于快乐,这一世,她的不幸就在于她拥有预知的能力,如果有来生,她会乞求老天赐予她无知的幸福。

  “这是人骨骨哨!”朱高煦箝制住她的小脸,强迫她面对自己嗜杀的双眼。

  “人骨?”他的眼神让她不安,他的话则逼出了她的恐惧。

  “对,取自我杀的第一个人!”

  那年他才十四岁,却已体会到死亡的滋味,也知道作为朱棣的儿子,他这一生注定与平凡安适无缘!

  骨哨滑出方施无力的手指,掉落在雪地里。

  “想要命时,就吹响它!”朱高煦屈膝拾起那只骨哨,强塞进她的手里,然后跃上马背狂奔而去。

  马蹄疾驰,掀起了漫天的风雪,遮蔽了她的脸,也迷失了她的神志。

  风定雪止,天地茫茫,只留下她一人独坐在茫茫的白雪之中。她的手里仍握着那只骨哨,然后幻觉突如其来──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

  这──该是沙场的情景吧?

  那么,这只骨哨又该是哪一具尸体的指骨?

  然后,她看见了那少年的身影。

  挥下的刀锋带起一溜的寒光,腥红的血自战袍中喷涌而出,头颅翻滚在脚旁……

  触目所及的都是一片血红啊!

  她的耳里听见哭泣声,心里泛起一种陌生的战栗──那是初次杀人的恐惧!那少年的恐惧穿越了时空,击中了她的心房。

  手中的骨哨似乎变得好烫!

  “不──不──”她不要再经历一次了,真的不要再……她已无法再承受不属于她的痛!

  在惊叫声中,骨哨滚落在雪地里,失去这现实与幻觉的媒介,恐怖的幻像终于停止了。

  雪仍在下,不一会儿骨哨就没入积雪不见了。

  好冷!

  漫天的风雪带走了身体的热量,一袭单衣更挡不住冬季的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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