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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下放学,她骗母亲要去图书馆有书,实则迫不及待地跑到夏霖家里。

  “怎么来了?”守灵期间所蓄长的头发和胡子,使他看起来更颓废,连声音也沙沙的,失了魂魄一样。

  她没回答,明明心里焦急着想来看他,却硬是不愿说出口。见他一身穿戴好像要出门。“你要去哪儿?”以前自己总是大里大气不管横坚地和他说话,现在却小心翼翼的对待,又怕会碍着他的生活步调,唉,好个矛盾的心态。

  “去找你。”他说得那么云淡风轻,好像那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明知她喜欢的人是侯亚农。

  他是那么在意她的吗?眼眶开始积水了,以前为何没注意到夏霖对自己情深呢?她开始责怪起自己的粗心。

  不用找了,她已经来了,只是——“找我做什么?”她只跟他一起走过城市的街道,其他没别的了,没想到两人的关系竟是这般浅薄得可怜,即使要谈情说爱都不知从何处着手。

  “你想做什么?我都奉陪。”陌生似乎只存在她的心里,他并不做如是想。

  环顾他所居住的家,一个人住一间屋子,少了点人气,苍自得很。

  “去看电影吧!”她提议着,至少电影院里人多气旺,他该去沾点人气的。

  电影看了一半,耳畔传来一阵阵规律且微弱的呼吸声,斜过脸去看身旁的人,夏霖竟不知何时睡着了。

  望着那么高长的身体蜷缩在一张狭小的椅子里,局促的手脚就算没处摆放,也未越过雷池一步来侵犯她的领地,宁愿委屈地将自己塞在小空间里,也不吵她看电影的兴致。他真的纯粹是陪她来看电影的,自己却不看,既然这样何必来呢?她心里顿时胀满一股气,冲出座位,由黑暗不见五指的电影院里跌跌撞撞地走出来。

  窄廊上,昏黄的灯光一照,泪被逼出来,想到自己将他丢在黑暗且陌生的人群之中,是他最怕的孤单啊。

  泪擦干,再走回去,坐下来没多久,他醒来了,问她:“去哪儿?”

  “上洗手间。”

  “嗯。”他伸过手来握住她的,没看见她哭红的眼。

  电影散场时已无公车可坐了,夏霖便从戏院一路陪她散步回家,在星光下聊着方才的电影情节,高谈阔论的人大多是她,夏霖总是在一旁凝神聆听。深夜的城市,无车无人,整条街道都是他们的。送她回到了家门时,夏霖才自己走回去,每次看见他离去的背影,就会有股想掉眼泪的难过,好像他会就此远去。

  后来,他便常常约她一起去看最后一场的电影,问他为什么?他说:“那样的感觉很接近爱情。”她听了眼睛一酸,尽管他从没说过爱她。

  那次之后,两人开始要好起来,整个寒假都腻在一起,把联考和侯亚农都抛到九霄云外。

  男生很少像他那么细心的,很多事情他没去做,让人以为是他忘记了,然而绝不是。

  期末考的最后一天,夏霖意外地出现在学校门口。“你怎么在这儿?”她一愣,闪烁的眼神遮不住兴奋,怕周遭同学的眼光,更担心被猴子看见了。

  夏霖没回答,挽着她的手就走,那样的自然,好像她的手天生就该长在他的臂弯里。

  “喂,你要带我去哪儿?”

  夏霖回头看着她,露出难得的笑容,充满孩童般的稚气。

  拐过一条巷弄,远远地看见了卖杏仁露的怕怕,她才明了。

  “说过,要补偿你的。”他的手闲闲地搁在口袋里,高人一等的身材,站在她的眼前,面对着西沉的夕阳,照得他一脸的金黄,那是她见过最健康耀眼的颜色。

  “为什么要请我吃杏仁露?”她明知故问,记得很久以前,在他们还不熟之前吧,他就说过要补请她吃的,只是当时没问他原因。

  “纪念我们的相遇。”他从伯伯的手里接过一碗晶莹剔透的杏仁露,端给她,静静地看她吃着,很满足的神情,好像滑嫩顺口的杏仁露也滑过他的肠胃似的。

  是啊,那天不就是为了要去买杏仁露才在街角撞见夏霖的?!想想两人竟是因为一碗杏仁露而相识,不觉莞尔,吃来更有味。

  “好不好吃?”夏霖的手垂放在她的头上,摩掌着她的头发。

  “嗯。”除了好吃之外,还有幸福的感觉在其中。

   

   ☆ ☆ ☆

   

  下学期开学后,课业更紧了,但她仍会利用自习的时间跑去夏霖家里,有时帮他洗洗脏衣服,有时会在厕房里像个家庭主妇一样忙着煮一顿简单的饭菜,通常也只是泡面加两颗蛋,用小小的幸福喂饱两个胃了。

  饭后,她又躲回厨房去洗碗筷,边洗边跟他聊着学校里发生的事情,抱怨着没完没了的大小考试。说得口沫横飞也不见他有何回应,等碗筷洗完了,回到客厅里来,见他竟缩躺在沙发上沉沉睡去,她愣愣地看着,用很大的力气将泪吞回。良久,才蹲近沙发旁,望着那张安详的睡容,恍如已沉睡了几世纪,那般死寂的容颜责无端惹她心颤起来,神经过敏地伸手去触探他的鼻息,是否还有呼吸?感受到他微弱的气息后才安心,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件外套帮他盖上,再端详一会儿才离去,就让他安静地睡一觉吧。

  有一回看他头发长得不像话,根本是个野人,促着他去剪掉,清爽一些,他却是不肯,说是除了她之外绝不让别的女人碰他一根寒毛,多令人窝心的借口啊!然而一回头,、他却又抱颗篮球睡去了,有时连吃个饭也会睡着,他啊,根本就是彻头彻尾的懒。但是,看着那样的横生乱发和布满下巴的胡髭一如他守孝期间的模样,令她感到不祥,于是在她不厌其烦地和他“卢”了老半天之后,他终于首肯了。

  “不如你帮我剪吧!”

  哈,他的勇气真该得到一座诺贝尔奖!

  “不行,我只会帮‘芭比娃娃’剪头发。”

  他很坚持。“那你就把我当做你的芭比娃娃吧!”说着还用他的下巴来磨人,那扎扎的胡髭,搔得人发痒。

  “你确定?”拿着剪刀的手开始晃抖起来。

  他调皮地凑上前来,热情地拥吻她,深情款款地注视着她的眼睛。”我从来没有这么确定过。”那笃定的神态,好像他们讨论的是终身大事,不是剪头发这等卑微小事。

  这是他难得一见的幽默和轻松,却也透着对她的深情。

  细心地剪着他的发,心里泛起一股幸福,两人恍如一对寻常夫妻,体验着沈三白和芸娘的画眉生活乐趣。

  剪着剪着,她竟剪出兴致来了。“以后,我还要帮你剪指甲、刮胡子,掏耳朵……”她滔滔不绝地细数好多好多的生活小事,她都愿意代劳,而且甘之如饴。

  夏霖安安静静地坐着让她剪发,闭目养神似的,没多说什么,她几乎以为他又睡着了。

   

   ☆ ☆ ☆

   

  她和夏霖之间,那份清纯简单得有如清教徒式的爱情,在一次父亲接获她的成绩单后,被迫暂停,因为她的功课一落千丈。

  “要谈恋爱,上了大学再谈不迟!”父亲严厉地警告她。

  她委屈地哭了起来,不是因为责骂,而是难过少了她的夏霖,将有多落寞。

  那天,上完最后一堂的辅导课后,她匆忙坐上计程车赶去夏霖的住处,连公车都没时间去等待了。

  “司机先生请你开快点。”她好像在跟时间赛跑。

  快入夏了,太阳沉得晚些,她赶在日头消失在地平线的那一刻里抵达夏霖的住处。

  屋里还没开灯,稍微黯淡,四面墙像被一幅泼墨里溅出来的墨汁渲染到了,浅淡不一的黑,极富诗意。

  寻了老半天不见夏霖的人影,却闻人声,是音乐电台主持人发出的声音。那是她建议他听的,她嫌家里太安静了,要他扭开收音机,听点人声,好像有人陪着一般,不那么孤独。他照做了,连电台都是她帮他选的,自此没再变过。

  走进厨房时,才见他正忙着煮泡面,而且煮两碗,显然一碗是给她的。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先吻他一口,已经七十二小时没见面了。

  他帮她将面端到桌上才坐定,瞅着她看。“就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来,所以我每餐都会煮两人份的,这样不论你什么时候来了,都能和我同享。”

  她并不饿的,她是天上的仙子,不是靠食物成长,而是要用爱来滋养。

  她将一颗热腾腾的心贴近他的胸膛,像个爱撤娇的小女儿把自己的身子坐进父亲宽大的怀抱里去,倾听他的心跳,诉说着对她的柔情。

  任凭屋外的黑暗入侵进来,谁也不愿起身去开灯,她静静地倚偎在夏霖的怀里,那儿是她的伊甸园。

  “快吃吧,面就凉了!”

  夏霖的手长长的,环抱住她,让她想起了阿里山的夫妻树。

  抬起头来,夏霖也正好低下头来看着她,那么近的距离,有时却又感觉两人离得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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