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似梦非梦的情境中,她感觉到自己腾空的身子缓缓落定,先是脚尖,跟着是四肢,最后整个身体都触碰到了坚硬的地面,虽然眼睛依旧无法睁开,但她能感觉出此刻自己是躺在地上的。
而后,水煝感觉到似乎有一道目光正专注地凝望着自己,对方的目光充满了温柔与悲伤,还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觉。
突然,自己的嘴巴被轻轻扳开,由于无法动弹,水煝只能感觉到有东西放进了口中,口齿间隐约感觉到一股淡淡药香,她记得这个香味,是族人用百花提炼出来的解毒药丸。
你是谁?水煝在心中呐喊着,想睁开眼、想开口发问,却都莫可奈何。
过了一会儿,停留在自己脸上的眷恋目光消失了,四周变得静悄悄地,仿佛全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个人那种孤伶伶的寂寞。
就在这个时候,她隐约听见不远处传来了熟悉、却又充满了愤恨不平的男性嗓音。
“为什么下毒?这和我们当初的约定完全不同。”
这声音……是白鹏!是自小就守侯在自己身边,亦兄亦友的忠心护卫!自己不会认错的!他来了!来救她了!
“这个……要怎么说呢?”与白鹏对话的声音十分斯文好听,以一种慢条斯理的方式回应着。“仔细想想,我不能留她在身边,又找不到愿意保住她的人,既然大家当初的决定就是要她死,那么干脆由我下手,岂不是一了百了?”
“赫连靳宇!你不是人!”男子发出像是野兽一般的怒吼,想都不想地朝对面的人冲了过去。
两人在夜里缠斗了起来,每招每式都夹杂着劲风,即使水煝双眼看不见,亦能察觉到那是一场激烈的打斗。但她一点都不在乎身旁发生了什么事,整个人已经被赫连靳宇与白鹏方才的对话给震撼住了!
既然大家当初的决定就是要她死!干脆由我下手,岂不是一了百了?斯文而优雅的嗓音,是靳宇哥哥的声音,只是她从没想到,十年后听到他口中说出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么残忍的话!大家的决定就是要她死?大家是谁?为什么要她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初是我错信你!所以不惜背叛族人,将小姐交给你,没想到你现在居然下毒?”白鹏一边出手攻击,一边低吼着心中的愤怒!
“白鹏,这般如花似玉的美人谁也舍不得让她死,但她的存在只会惹来麻烦,这是整个净縓族的决定,你如今怎么全都怪到我头上来了?”赫连靳宇动作敏捷地闪躲,也不回手攻击,只是以一种无奈的语调劝说。“现在不杀她,将来也会有人杀她,我没能耐保住她,不如就让她死在我手上来得痛快!”
“住口!你既然已经承诺了捍卫她的安全,就该用性命守着她!”白鹏因为愤怒红了眼,一心只想杀死眼前无情无义的赫连靳宇!
“哎!解释了半天还听不懂吗?”赫连靳宇失去了耐性,清喝一声,倏地反守为攻,精妙的招式一招接着一招,“啪”一声点住了白鹏胸前的穴道,跟着再次迅速出手,一口气点住了白鹏身上几个重要穴道,只见他双腿一软,“咚”的一声跪坐在地。
“我最讨厌动手动脚的,有事情慢慢说不是很好吗?”赫连靳宇轻叹一口气,一阵莫名的打斗让人都烦闷了起来,他抽起腰间的玉扇搧了搧,这才弯身对白鹏说道:“我说白鹏老兄,你好歹也听我把话说完啊!”
“是我技不如人,要杀要剐随便你,但要我和你这种卑鄙家伙同流合污,那是绝对不可能!”白鹏吐了一声,充满愤怒地别过头,不愿意多看赫连靳宇一眼,想当初就是因为错信了这张看似俊美高雅的脸,才会让水煝遭遇凶险……
“是啊!先是背叛族人,现在又对我动手动脚,当真是杀你一百次也不够哩!”赫连靳宇俊脸含笑,丝毫不以为意。“但是现在让水煝遭遇凶险的,是你不是我喔!”
“我不会再相信你说的任何一句鬼话!”白鹏低吼,不愿意再相信赫连靳宇的花言巧语。
“哎!你怎么这么死脑筋,非要我把话挑明了说才懂呢?”赫连靳宇摇头晃脑地叹气,跟着倾身,压低了嗓音在白鹏的耳边说道。
赫连靳宇解释得越多,白鹏的一张脸也越来越苍白,最后当赫连靳宇语毕起身后,白鹏就像是浑身力量被抽干似的颓软在地上。
“喏,我都说了这么多,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吧!”赫连靳宇嘴角含笑,迅速出手解开了白鹏身上的穴道。“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总之我能说的都说了。”
白鹏没精打采地从地上站起,又是愧疚又是担忧地往水煝的方向看了一眼,跟着重叹一口气,口唇掀了掀欲言又止,但最终什么话也没说,甚至没有多看赫连靳宇一眼,就踩着沈重的脚步离开了。
当白鹏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后,赫连靳宇俊脸噙着笑意,拿着玉扇在胸前搧呀搧的,戏谑地咧开嘴说道:“怎么,跺跺脚都能让苏狄城地动山摇的单无魂,什么时候也养成了偷听的习惯?”
赫连靳宇身子一侧,果然看到右后方缓步踏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淡漠俊脸上神情不变,丝毫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
“这么好雅兴出来赏月?还是和我一样睡不着?”见单无魂无开口的打算,赫连靳宇含笑问道。
“我得提醒自己,要杀你就得先封住你那张天花乱坠的嘴巴。”单无魂勾起冷笑。方才那个叫白鹏的,动手时明明恨得想将赫连靳宇千刀万剐,但他不过是凑在对方耳边说了几句话,却可以让对方灰头土脸地离去。
“哎!你这么说就伤感情了。”赫连靳宇一愣,但毫不在意地咧嘴微笑。“我和白鹏不过是产生了一点小误会,误会说开了就全都没事了。”
“我不想听你说废话。”“话”字才说完,单无魂就已经闪电出手,透着青光的长剑瞬间已经抵住赫连靳宇的颈项。“你根本没离开苏狄,既是如此,我想东西应该就在你身上,交出来。”
“怎么你一路跟着过来,只是为了向我讨回东西吗?”赫连靳宇向前一步,十分吃惊地问道。“封闭整个苏狄城,派出大队人马搜寻我的下落,并且在美人儿被带离房间时就一路跟来这间破庙,躲在暗处偷听到现在,原来都只是为了向我讨回那样东西吗?”
单无魂俊脸紧绷,不作任何回应。
“啧啧!你真是让我开了眼界!还是我偷走的宝贝能增值,让你无法割舍?”赫连靳宇突然凑向前,压低声音问道:“我听说有些人是有那种毛病,就是特别喜欢的东西不能离开身边太久,得像宝贝一样收在身边,吃饭、睡觉、洗澡都得时时带着,我说兄弟,你该不会也有这种毛病吧?”
“唰”的一声,单无魂的剑划开了赫连靳宇的一撮发,明显警告要是他再说废话,就得遭殃了。
“这么开不起玩笑!”赫连靳宇笑脸一敛,换上了正经八百的面孔。“身体发肤不可随意损伤,你别随便割啊!东西还给你没问题,但你得帮我处理掉水煝这个麻烦。”
“你称自己的未婚妻是麻烦?”对方的语气让单无魂不由得眉头一紧。
“确实是‘麻烦’,当一方已经毫无意愿,另一方却死心塌地,这就是麻烦。”赫连靳宇以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说道。“这种事情你应该再清楚不过,以我的身分地位来说,我会迎娶的女子必须对我有帮助,但若是留她在身边,只会招惹无止境的杀机,我不需要这样的妻子。”
“嘿!你身上果然流有那个男人的血,连想法都一样卑鄙。”单无魂脸色一沈,俊脸因为赫连靳宇的话变得十分难看。
“我只是实际……”赫连靳宇不以为意,就在他要开口继续说的时候,一滴豆大的雨水从天而降,掉落在他的脸颊上,一滴、两滴、三滴……跟着绵密如针的雨滴陆续掉落,一场大雨毫无预兆地就这么下了起来。
“下雨了……”赫连靳宇伸手将雨滴接到掌心握住,露出淡淡的笑痕将话题一转说道:“接下来换你伤脑筋了,若是你不想办法让这场雨停下来,整个苏狄城就要跟着你遭殃喽。”
“你在胡说些什么?”单无魂挑高一道眉。不过就是一场雨,他也能岔开话题,果然是个怪家伙。
“好了,不能再聊了。你的东西,我现在就去帮你取回。”赫连靳宇咧嘴一笑,拱手打算离去。“我的‘麻烦’就交给你喽!”
“别想逃!”单无魂低喝一声,只看见赫连靳宇身手俐落地施展轻功,翻身跃上了墙头。
“确定想追我吗?雨这么大,你就放心把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美人留在这间破庙里?我是无所谓,但出了事你莫怨我!”赫连靳宇好心地提醒,对着单无魂眨眨眼说道。“等苏狄城的雨一停,就是我们再见面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