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的星眸透出了犀利的光芒瞪着她。
这……他是在暗示她别找了?这怎么成?找不着成哥,到时候事情闹大了,他也会很丢脸的。
只是他似乎能看穿她的心思,趁着她的话尚未出口之前,赶紧“架”走她。
“力臣我……”她小声的嘀咕。
“待会儿再说。”他原本僵硬的脸上突然出现一丝软化。
她叫他力臣?嗯,她如此脱口而出喊他的名字,听起来很自然,这表示他们的关系还有救。
而她那声“力臣”叫得他心花怒放,冷硬的嘴唇有了上弯的弧度,火气也正逐渐下降中。
他带她来到拴着马匹的树下,高大的骏马正喷着气,一见她来,黑马开始不耐烦的踏步,显示它非常不欢迎她这个陌生人的到来。
“别怕,这家伙比谁都认生。”他低哄的抚着爱马,低声的不知在跟它说些什么,马儿立刻安静了下来。
“它看起来脾气不太好。”她吃笑道。
从没有见过这么神采的骏马,高大、充斥着刚劲的力与美,像是蓄藏着无尽的爆发力,一看便知道是只神物。
“塞外的悍马脾气都很烈,它叫神龙,是我在关外发现的,跟了我好几年了。”
蔚心边听边欣赏着,慢慢地绕到了马的腹侧,杜力臣紧张地立刻拉她回来。
“别往马的后头走,否则它会瞧不起你,一辈子都不让你骑。”
她惊讶地愣圆了小口。
猝不及防的,他将她抱上了马,引得她惊叫连连。
“好高,快放我下来。”
“别怕。”他立刻也跨上了马。“它好不容易才勉强同意让你坐上来,你可别让它把你给甩下去。”
“可是……”她感觉心惊肉跳的。
平常坐惯了马车,偶尔摸摸马儿们,只觉得它们十分温驯可爱,可是骑在身下的感受却截然不同,一颗心像要跳出胸口似的,让她觉得紧张又刺激。
此刻的她早巳忘了恼人的成哥的事情。
“坐稳了,喝!”他轻甩了下缰绳。
神龙扬蹄的嘶鸣了起来,随即像箭一样的疾驰而出。
她笑了起来,银铃似的笑声飘荡在空中,仿佛自己成了蓝天上的白云,迎着风飞扬。
“喜欢吗?”他高兴的问。
“喜欢,喜欢,非常喜欢。”她大声回答。
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能像疼着心肝似的,轻抚着神龙对着它说话。任谁坐上来感受到它疾奔的速度,就知道脚底下的坐骑仿佛是上天派来送给他的,谁会不珍惜呢?
她没有问他要带她去什么地方,她不在乎。
一股心安的感觉将她圈得紧紧的,她的背和他结实的贴在一起,头轻抵着他的右肩,忽然她希望这是条永远没有尽头的路,希望他永远不要停下来。
他们一路疾驰,眼前的景象由紧挨的房子逐渐转为辽阔的大地,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取代了一切,风吹冷她的肌肤,吹干她感动得湿润的眼眶。
马儿依然疾驰,一直奔到路的尽头,才在一片树林前停住。
这里有种单纯、宁静的气氛,景象美得迷人。
“你什么时候发现这个地方的?”她轻轻地问。
周围好静,仿佛一点点外界的声音便会破坏、惊动似的,令她不觉屏住气息,深怕惊扰了这个美丽的地方。
“你不觉得这地方似曾相识?”他搂着她下马走上斜坡,指着房子的方向,“我亲手为你搭的房子就在那儿。”
他话里的涵意使她浑身起了一阵轻颤,她不由得靠近他一点。
“冷吗?”他低声问,将她搂得更近。
她摇摇头,不愿意破坏此刻的气氛,只想多享受一下依偎着他的感觉。
“由这里直绵延到房子后头的竹林,全都是我的。”
到了坡顶广阔的草地,他才松开她。她走到旁边向下俯视,真的,他亲手搭建的房子就在那儿,看起来十分小巧温馨。
他柔和而干涩的声音,随着飘送的风传进她心里。
“原本我以为你已经答应嫁给我了,没想到又杀出一个成哥。”
“我……”
他苦笑的制止她往下说。
“也许我该让你多认识认识我,这样你会发现我比任何人都好。”甚至比你的成哥还要强上好几百倍。但后面这句话他没说出口。
一听说她要去找成哥,他当场就按捺不住,牙一咬,人就冲出来了。
可是一见到她惊喜的笑靥,他那一路直冲而来的火气,却不知道该怎么发,反而是一股惊恐的感觉攫住了他。
幸好他没来迟一步,他简直不敢想像他晚来的后果。
“你可能不相信我曾被敌人俘掳过。”
“什么?”她惊恐地瞪大眼睛。
他曾被敌人俘掳过?
“两军捉对厮杀,如果有了谍报的帮助,会对我军的情况更有利。我们送去的人一个又一个,但却始终没有一个活着回来。”
她轻咽着气,简直不敢想像被敌人抓住的后果,她不愿去想那种血淋淋的景象。
“你也被派去了?”
“不,我是自愿去的。”
“嗄!”她吓了一跳。“你……干嘛自愿去?”原来他脸上的疤痕就是那个时候……
他缓声叹息。
“我别无选择。去的人当中有两个与我情同手足,其中一个曾被我救过,-个则曾救过我的命,眼见他们一去不回、生死下落不明,我没有理由袖手旁观。”
一股感动梗在她的喉咙。
“我明白。”她毫不考虑的同意。“这是勇气、责任和荣誉。”
他的表情感动又感激。
“谢谢。”他深吸了口气,仿佛她的话对他是莫大的鼓舞。
“后来呢?”她忍不住地问。
他苦涩的笑了笑。“我还没有开始执行任务,就教人逮住了。”
“呃──”她倒抽了声,眼睛瞪得大大的。
“蠢透了,是吗?”
“不,那不是你的过失。”她赶紧为他辩白。“后来呢?”她又焦虑的问,紧盯着他的脸。
“无所不用其极的拷问,可以这么说。”他淡淡地形容。
她的手下意识的摸向喉咙处,一颗心仿佛要跳出来一样。
他安慰的握住她的手,在她掌心印上轻吻,将手贴着他的颊,才能平静的继续说下去。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出卖我的,竟是我在军中的另一个好朋友;从我准备动身开始,他就已经将我的讯息传给了对方。”
她愕得瞪大圆眼,险些控制不住颤抖的身子。
“结果你就被抓了?”寒冷仿佛渗透入了她的体内,她无法自己的双手抱胸。
“很讽刺的是,我本来可以逃的,凭我的功夫根本不可能落入他们的手中。”他歉然地低头看她。“决心救出朋友的种种,阻止了我逃生的念头。”
“你……你真是个大傻瓜!”她忍不住气道。
竟然有人能逃不逃的?分明是在拿命开玩笑,听了就教人动气。
“后来呢?”她追问。
她避开他的注视,禁止又要软化的心肠,一颗心正悬在他的答案上。
“我宁愿不记得那里面的经过。”他平静如常。
她惊愕的看着他,渐渐地,她眼里也有着一片痛楚。
“那一定很疼!”她感觉自己也遭到了摧折。
一定是血肉模糊、悲痛哀号,是她的话就当场咬舌自尽,不,恐怕她一见那些刑具就晕倒了。
“等我进去了以后才知道,原来那些被活捉的同伴,十之八九不是很快因受不了酷刑而死,就是不堪极刑,乖乖招供他们需要的情报。”他声音不带任何感情的继续描述。
“你呢?你得到你要的了吗?”她忍不住轻颤。
“我找到了,但不是我希望的。”
“你要找的人已经死了?”
他悲叹了声,“不,他还活着,可是他已经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豪气干云的男人,他成了负责对我们用刑的人。”
蔚心震惊的后退,她张口结舌,无法相信她的耳朵。
“你……你为了他们,心甘情愿被捉进地牢,而他们……却出卖你?”
“受不了的不止他,还有人被逼得发疯,那种情况我不能责怪他。”他痛楚的说。
她突然泄了气。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杀了当初我曾救他一命的好友,被他刑求的同时我告诉我自己,这是在回报他当初救我的恩情。离开前我杀了他,亲手折断他的脖子。”
她喘了口气,非常赞同他的做法,内心积压的情绪这才终于得以纾缓。
“这一趟最大的收获是让我揪出了营中的奸细……”他静默了会儿才又说。“从此我宁愿只相信我自己。”
这就是他离群索居的原因。
这就是他性格丕变,仿佛永远融入不了江都人的生活,遇事自有他的一套看法,被人称怪的原因。
“这伤……就是在那时的?”她的指尖在他脸上轻轻移动,手开始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