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梅苑”,它是位于皇上居住的“养心殿”及皇太后住的“万寿宫”的中间,是一个精巧的小别苑,专供皇上与皇太后休憩之用,平常退了朝之后,昭安总爱邀大臣进来小别苑聊聊,顺便观察他们,什么人该当什么样的职位,他心里都一清二楚。
从今以后,昭筠出入别苑,不论是往左或往右,都难逃两位当家主子的法眼。
“爬树?”当今的皇太后高声怪叫着,一颗棋子被用力地按在棋盘上,那双十分美丽、风韵犹存的凤眼,故意往后头瞥了瞥。
昭筠就坐在他们两人的后面,听到母后的怪叫声,脖子立刻缩短了好几寸,书几乎盖过她的脸。
“难不成,我生了两个怪胎!”
昭安笑了笑,不多说什么,专心下着他的棋。
“练臂力吗?”皇太后转身看向后面说。知错者正喃喃念诵着。
昭安摇了摇俊美无比的脸蛋。“不是,是太闲了。”他吃掉了皇太后手边的一颗棋子。“该您了,母后。”
“太闲了,就找点事给她们做,免得成天出乱子……啊!你吃了我的棋!”
“我真搞不懂,像卫天这么好的人才,竟有人嫌他,真是怪哉!”
皇太后突然抬起头,一脸的精明。“那就召仪儿进宫,将她问个清楚,卫天哪儿得罪她了?”她立刻叫人宣昭仪进宫。
天哪!昭筠捂着胸口,叫苦连连。她才刚被训完而已,接下来还要再连听好几遍,她真是倒楣喔!
她赶紧放下手中的书,朝母后福了福身子。“母后万安。”
“免了,太阳都快下山了,还请个屁安,一大早怎么不来请哪?”
昭筠咬着下唇,大清早的时候,她正和姊姊躲在树上,商量着如何出宫呢!怎么请呀?
昭安漂亮的唇角扬了扬,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昭仪的个性就像他的母后。
“孩儿知错了。”昭筠低下了身子,蹲在母后的旁边,拉着母后的手摇了又摇,撒起娇来。
“今天这招不管用!”皇太后抽回手,偏偏不吃她这一套,故意吓她。“我说安儿,等忙完了仪儿的婚事,你也赶快帮筠儿物色一个吧!免得她老是闷得发慌,险些成了猴子。”
“母后──”昭筠涨红了小脸,小声地抗议。
“我会尽快。”昭安忍着笑,煞有其事地点头。
来真的!“我不要!”昭筠吓得哇哇大叫,大哥的眼光有够差,姊姊的幸福已经断送在他手里了,她可不要成为第二个昭仪。
“不要就行了吗?”皇太后挑高了眉看她,故意把她唬得死死的。“怎么?大唐的主子换人当啦?咱们当家的,说话得小心些,免得净说些人家“不要”听的话。”
“母后,您知道孩儿不是这个意思。”昭筠跪着求饶。
要她嫁给大哥为她挑的人选,不如撞墙死了算了。
“听我的话,快帮筠儿物色一个。”
“好。”
昭筠干脆坐在地上,生着闷气,她肚子里的火已经快被挑起。
“唉!女儿长大了,早晚都得送人,这一天不嫁、两天不嫁的,留来留去留成仇,怎么就是有人不能体会为娘的苦心哦!”
昭筠索性转过身子,背靠着石桌,望着天边无限美好的黄昏。母后爱说就随她去念。
皇太后摇了摇头,“想我十四岁进宫,十六岁行大礼──嫁给了你父皇,二十岁生下了安儿,那时我早就懂事了,怎么我生的女儿没有遗传到我,成天活蹦乱跳的不说,还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净把我的话当耳边风,要知道,没有公主的威仪,至少也得有公主的样子,就算是装装样子也成。”
昭筠捂着耳朵,十分痛苦地把脸埋进膝盖里。
昭安再也忍不住,喉头不断地滑动,拚命地摇着头。
昭安的笑声挑起了昭筠埋在体内先天遗传的火气。“这没道理,怎么可以先把我们嫁掉了之后,大哥才肯娶妻,这分明就是障眼法,他存心在拖,母后,您别被大哥骗了。”地皮险些被她跺碎。
“昭筠!”昭安语带警告地看着她,这丫头欠扁!
“现在说这些都没用,”皇太后端起茶杯缓慢地啜了一口。“要不要听就随你了。你如果不乖,大不了就找个悍一点的,只要拴得住你就成,什么情呀!爱呀!统统滚到一边去。”
昭安的笑声,轻轻地飘进正来谒见的昭仪耳朵里,她听起来格外刺耳,不禁绷着一张脸,十分不快地朝他们的方向走近。
昭仪恭敬地朝母后请安。
“干嘛?绷着一张脸蛋儿,不怕绷出皱纹来?”
“就是要绷得紧才不会有皱纹!”昭安笑着答。
“去死呀你!”昭仪拍掉昭安正要捏她脸颊的手。
“仪儿,不准放肆!”皇太后盯着她。
奇怪!两兄妹感情好得不得了,怎么现在变成这个样?
昭仪不服地狠瞪了昭安一眼。
这盘棋下不成了,昭安索性将它糊开。“别太过分了!”他伸出手指点着她的鼻尖,“太过分了,我是会修理人的。”
“哼!”谁怕你!昭仪转向别处,鼻尖才不愿意给他碰呢!
“说说看,你为什么那么讨厌卫天?”皇太后问她。
“因为他──”昭仪犹豫了一下,算了,说了也是白说,母后只想知道原因,绝不会改弦易辙,罢了!
昭安精明地看着她,聪明的丫头!
“仪儿,你和镇宁王爷的婚事,是早早就订好的,你知道吗?”
原来她一直被蒙在鼓里。昭仪怨恨的目光瞟向罪魁祸首,那她的大哥就更该死,没天良的东西!
昭安脸上挂着俊帅的笑容,照单全收,他无所谓地耸耸肩,想也知道她心底在咒骂着些什么。
“你不想知道这婚事是怎么个订法?”
“不想。”她答得干脆。
皇太后站起身来,将昭仪轻轻地拉到自己的身旁,要她坐下。
“你和卫天的婚事,是你俩尚未出生前,被你父皇口谕,而早早订下来的,安儿只是听命行事,要怪就怪母后,因为这婚事,是为娘出的主意……”
第二章
“你父皇和杜卫天的父亲杜承昱王爷,于公,虽是君臣身分,但私底下,却是亲如手足、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母后从头说起。
“那年你父皇大意,外出打猎时,只带了十名护卫跟随,途中竟遇杀手埋伏,十名护卫在寡不敌众的情况之下,纷纷惨死,无一幸免。原本你父皇也逃不过,幸亏随行的杜承昱王爷,用身体护着你父皇策马狂奔,在逃往京城的途中,被路过的官兵发现,而及时援救,否则回来的恐怕是两具尸体。”
“那杜王爷呢?”昭筠瞪着大眼问,这情节令她心惊肉跳。
皇太后摇了摇头,泪光浮现在她的眼里,仿佛当年的情景,又在她的眼前上演着。
“他的背后全是伤,其中有几支箭贯穿他的胸膛,箭镞还留着余毒……”皇太后闭上眼睛,说不下去了。
昭仪悲伤地低下头,紧咬着下唇。
“卫天这名字,是杜大人为他取的,意谓:以天子为天,效法父亲,护卫天子,至死不渝。”
皇太后睁开眼睛看着昭仪。“你父皇痛失爱臣,悒郁寡欢了好长一阵子,我想不能再长此下去,得想个法子,便出了个主意:如果杜夫人肚里的遗腹子是男孩,我和你父皇就把女儿许配给他;如果是女儿,就立她为后。你父皇一听,高兴得不得了,自此,心情大为好转,于是这婚事就这么订了下来。”
“哦!我知道了,因为头一胎,母后和杜夫人生的都是男孩,所以这指腹为婚的事就落在皇姊的头上。”
“没错。”
“为什么这件事我一直都不知道?”
“群臣百官,没有一个人知道。”
“为什么?”
“因为凶手至今还没有查出!”
昭仪、昭筠及在场的每一位,听了都震惊得瞪大了眼睛。
“我们一直怀疑是宫内的人所为,因为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
“安儿说得没错,只是不知道主谋者是谁,不过,我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对方不会永远逍遥在外。卫天和你大哥至今仍在追查凶手,每次只要找到蛛丝马迹,才刚嗅着味儿,赶到时,发现的却都已是一具腐尸。”
真恶心!腐尸耶!昭筠捂着鼻子。
“杜夫人毕竟只是一个妇道人家,卫天当时仍未出世,我和你父皇为他们的安危担心,如果随便发出这样的讯息,对杜夫人恐怕是凶多吉少,如今卫天武功高强,又威武扬名,相信对方不敢再轻举妄动,所以才拖到现在。”
原来是这么回事。
“仪儿,卫天和你一样,接获圣旨的时候也十分讶异。”
“他可以不要呀!”都怪母后出这种主意,拿她当祭品献上。
“先皇的遗命,谁敢不从?”皇太后生气地说,一脸凛然。
看母后的表情,昭仪知道自己又输了,在心里头不断地发出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