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是不怕,但我可怕了,谁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多少人跟你一样悲伤地过活,既不能生也不得死,毕竟我有使命,你们每一个人的死活全都与我息息相关,你死不足惜,却苦了那些仍受制于你们组织中无辜的人,所以我怕你死,至少你现在还不能死。”
像存心要跟她对抗似的,他手一挥,立在他身后的丫鬟立即为她上药,一阵清凉感立即蔓延全身,令她呆了一下。
“很舒服是不是?”他耻笑着,“我还以为你很想死呢!”
她咬牙,抗拒药力带来的舒适清凉,她觉得好舒服!
见他要跨前,她立即全身进入警戒状态,每一颗细胞都紧张得忘了呼吸。
“不许向前。”她赶紧压低了身体,将身体平贴在床板上。
他挑了下眉,站定在她面前让她瞪个够。“你显然忘了这是谁的地盘?”他偏偏弯腰低首,审视她背上每一寸肌肤。
她咬牙,别过脸去。
“好歹我也“救”了你,好歹我也让你自今日起又多活八十九天,但你不必感谢我,凭你没什么道德观念又一心置我于死地,我也不敢奢望你能有什么回报,不过,名字总可以给吧?”知道了她的名字,盘查她的一切才有个起头。
她不语。
“我的耐心有限,别以为我对你客气你就跩了,我要名字。”昭安打开了折扇,隐怒的煽着。
见她又不理他,他火大的将折扇用力合起,狠狠的往她的俏臀上一抽,吓了她一大跳,猛一抬头看他又扯痛了背上的伤口,当场痛拧了脸。
“你……”
“我告诉过你,我的耐心有限!”他用扇柄拍打她的脸颊,咬牙切齿的说。
她瞪看着他半晌,有点微微心惊,这男人生起气来让人有点胆寒。
“名字!”他眯细了双眼。
“名字!”他咬牙,他的耐心真的快要用光了。
对峙了老半天,她才吐出疑问,“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
“名字!”他用吼的,把旁边的丫鬟吓一大跳。
“我说,名、字。”再不回答,后果自行负责。
她一脸的深思,正想要随便掰一个……
“别告诉我你是长江一号、二号、三号,或是黄河四号、五号、六号,朕不吃这一套,我要你真正的名字!”他怒瞪着她,晶亮的眼眸令人看得惊心动魄。“名字!”
“或者是你想再多挨几鞭,被打得生不如死被丢到牢里?嗯?”他的身影映入她的双眼。
她听得身子一僵,眼神暗了下来,忘了羞赧、疼痛,想到自己可能再挨鞭子,她立刻脱口而出:“璩悦诗。”
“璩?”他皱了下眉,挺熟悉这个姓氏,璩盛不就姓璩?
“原来你不怕死,倒怕被鞭打!”他瞅着她,仍被她的不敬气得半死。
名字都被他问出来了,她相信凭他的神通广大,很快就能查出幕后主使者是谁?他看起来像个不屈不挠的男人,凡事只要他想,就非要弄到手。
奇怪!她怎么觉得他可以依靠,可以助她脱离苦海,可以助她……
不!想这些都没有用。这个皇帝再怎么好,再怎么为民谋福祉,都不会笨到去帮助要刺杀他的杀手。
杀手本来就该死的!早晚都得死!她不应该再作梦。
知道再跟他纠缠也没用,起码现在她不是他的对手,她乖乖的闭上眼睛趴回枕头。
“你想要帮我疗伤,是怕失去了我这条线索?”
“没错。”
“而你早就知道我们会来行刺?”
“说得好。”
“如果我死了呢?”她蹙眉张眼侧过脸来吃力的看着他,“如果我这条线索断了,你还是有办法查得出一切。”
“那当然。”
“那你为何还要“救”我?”
“我想要知道你身上的“百日蛊”如何解?我想要亲自会会传说中的神龙教主──你们至高无上的精神领袖,看他如何使用蛊术,藉蛊害如何残害百姓?必要时,我会牺牲你,谁知道到时候老贾所调出来的以毒攻毒方子能不能破解蛊毒?而你正好可以试试。否则你以为我“救”你是存着什么心态?”
她别过脸去,内心澎湃,被人羞辱得很难堪。
她绝没有对他存有一丝绮念,只是当他怒喝硬要问出她的名字时,她觉得自己长期受困的身心突然照进了一道阳光,让她以为她或许仍有希望,她的未来……最起码在她有生之年,哪怕所剩之日无多,仍能一圆天伦之梦,见自己惟一的亲人──她的父亲──最后一面。
可是,她的梦碎了!她挣脱了一座牢笼,却进入另一座牢宠,或许她一生注定得这么过,永远这么过。
她侧脸面向墙壁,酸楚悄然袭上心头。
房内突然陷入一片寂静。
“于法,你难逃死罪!于私,你不知干下多少伤天害理的勾当,不用我下令,多得是想拿下你首级的人。如果你还有点良知的话,供出你所知道的一切,或许可以弥补你做过的错事。”
前两个地方官被格杀,消息传来时令昭安十分震惊,竟然有人敢公然在他的脚下作乱,不将他放在眼里。他不是个暴君,甚至扯不上边,但这种于法不容的事,却绝对能将他的好修养销蚀殆尽,甚至激发出他体内顽强的本质。
他这个皇帝绝不是纸糊的,必要时他也可以变成一只暴龙,绝不让暴徒逍遥法外。
“我所知不多,能让你知道的极为有限,毕竟我只是一名杀手。”璩悦诗说得极为保留,就算她供出一切,还是得付出生命的代价。在她还未寻找到父亲,将他安顿在令她安心的地方之前,她没有必要拿父亲的生命来冒险。
想到父亲,她又是一阵心酸,最近她经常这样,老觉得父亲离她很远很远,她怎么追都追不上。
不!她一定要见到父亲,绝不能让任何危害父亲性命的因素存在。当初他们就是被以家人的性命做要胁,才会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只要她听话,不供出组织内幕,她一定能活着见父亲。她一定要活着回去,求教主再让她活命,她不想死!她还不想。
她愈想愈心慌,以为能脱离魔掌,以为……这个男人不杀她,她就有逃的机会。只要能见到父亲,哪怕只有一眼,她也死而无憾了。她抬眼看着他,知道他是惟一能与神龙教十万信众相抗衡的人。
但是父亲的安危……她行刺失败,他们会不会杀了他?
为何不祥的念头萦绕心头不去?连日来令她寝食难安。
为何她以前就经常梦见父亲身上是血,头上是光,满脸的泪水默默的瞅着她?
她有多久没看见父亲了?神龙教主一直不肯透露这些人质的藏身处,她以前默默忍受,深怕有个万一,但……
她好傻!也许父亲已经死了。
不!不!不!她赶紧挥开荒诞的念头。
她时而忧愤、时而悲伤、时而陷入沉思,蹙紧的眉与她细致灵秀的五官成对比,让昭安看得好奇了起来。
“你有……委屈?”委屈两个字说得极不自然,她杀人放火、无恶不做,别人都不喊冤了,她会有什么委屈?但是欲擒故纵,他也不能不闻不问,只好委屈一下自己了。
她现在什么都不能说,说出来只会害了父亲。也许她自私,但她就是无法眼睁睁的看着父亲丧命。
“你考虑清楚了,不要说得支支吾吾的,朕没有逼你,只是有你帮忙,这个麻烦招降得更快。”不是他非利用她不可,而是当她蛊毒发作时,盯着庄启的双眼就能把一个大汉勾去了魂魄,这种邪门玩意不小心防范点不行,天知道这会让他丧失多少人手。
而且,他也不希望让漏网之鱼再兴风作浪。他要一网打尽!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对我们有没有帮助则留给我们决定。”
“我只知道总坛怎么进、怎么出?”她说得欲言又止,似乎有条件相求。
“把你的条件说出来。”
“我没有条件,不过,想叫我带你进入总坛,你得先让我把伤养好了,而且要尽快。”毕竟她的日子所剩无几。
“你想再回去?那边有解药?”他挑眉不相信的问,老贾明明告诉过他,中蛊之人无药可医。
璩悦诗摇摇头,“我不知道那是不是解药,我也不想知道,只要能让我不再痛苦,只要能让我再存活,”她看向他,“即使是毒药,我也会喝。”
昭安侧头盯着她半晌,好不容易才能开口。“这或许也是“民间疾苦”的一种。”他自嘲道。他一直以为百姓吃不饱、穿不暖、无钱就医、霍乱、伤残、有冤无处申诉、遭人凌虐才叫“疾苦”,如果身心被人控制,却又干下了伤天害理、残杀无辜、天理不容的事,对傀儡来说,谁来体察他们的疾苦?
“你放心,你的伤我会尽快派人医治,不过,麻烦的不是你背上的伤,而是你身上的蛊,谁知道你下一次蛊毒发作会是什么时候?你能不能撑得过去?”他站了起来,走向门边又折了回来,手上拎的是他刚才丢弃的被子,将它丢回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