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嗯。」他很高兴的连点了几下头,脸颊鼓鼓的,好不容易才把稀饭吞进去,一脸快乐。「真是明智的抉择。」
她一呆,接着高兴地问:「喔?怎么说?」
也许他看出她对他特别的用心和照顾,说不定……他有点爱上她了?
「我可以帮你介绍更好的男人。」就是他宫翔一啦,除了他还有谁?
可是他现在这个样子是没资格说爱的,唉!
她敛住笑容的看着他。
「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呃!」他深吸了口气,打住话。
等奇迹出现了,他要告诉她,谢谢她这么尽心尽力的为他医治,不然他好几次都难过得撑不下去。
他还要告诉她,他已经不再是那个花心、令女人伤脑筋的男人了。
他要痛改前非,他会的!
他不再浪荡、不再风流、不再荒唐,他发誓!
像他这样终于收心的男人,她愿不愿意跟他交往看看?
「唉!」他沉重的叹口气,千言万语梗在喉中。
为什么奇迹还不快出现?他等得快发疯了。
「唉?」她学他,一直瞅着他看。
「我……我再帮你介绍个更帅的。」要不然要怎么说?
听到他这么说,她气呼呼的板着脸。
「嘿嘿!」他不好意思的直笑。「其实你可以跟别的男人交往看看,不一定要他。」他说得很含蓄。
什么东西嘛,他要说的就是这个?
「你有很好的意见?」她马上一脸冷然。
「嗯。」翔一点点头。「比如说,找个有情趣点的男人。」像他就不错。
薇柔抽了口气。
这个可恶的男人,她爱着他,他却急着把她推给别人?
「我教你准备后事,显然你没听进去。」
「可是我觉得我壮得像头牛呀!」除了偶尔觉得胸闷之外。「这是回光返照吗?」
「没错。」她弹了弹药瓶,准备替他打针。「我再帮你多打几针,让你壮得像恐龙。」
「不!」这一回的针竟然比过去都粗!
「还是你想接受化疗?」她笑着恐吓道。
他最怕听到「化疗」这两个字,每当他不听话时,这两个字比紧箍咒还有效。
他只好乖乖的趴在床上让她打针。
「轻……轻一点……哎哟!」他整个人拉直。
她咬牙。对付这种色胚出手能轻吗?
她早该知道,当一个男孩到了七岁还会尿床,长大了后就绝对会是个坏胚子!她如果早知道这个道理,就不会失心那么多年。
「还……还要?」他又叫了起来。
那很疼耶!
「哼!」她气得眼中冒火,又用力一刺。
「哎哟──」他痛得大喊。
「好了。」她拍拍他的脑袋,连打他两针,总算让她满意。「你可以起来了。」这样就不怕他会营养不良了。
他含着泪,根本不敢翻身,怕压到了打针的部位会更痛。
「你可以出院回家了。」
「什么?」他扭头看向她。
「我想,不会有奇迹出现了。」因为他一再教人伤心。
「什么?」他大叫,猛地车身坐起,痛得脸都直了。「为什么?也许奇迹已经在我体内出现了,我一点都没有快死的感觉啊!」
只要能跟她在一起,他就觉得安心,她静静地瞅着他的模样好美,她一心一意想把他治好的表现总令他窝心。
为什么她要放弃他了?为什么?
「不,我不走。」他惊惶地道。
「剩下最后的时日,你应该多多跟家人相处。」
谁教他要把她推给别的男人,不这么做,她无法出一口气。
他一脸呆滞,仿佛被雷劈中了一样。
对,他应该回家,这段剩下不多的日子,他应该回家克尽孝道,好好弥补对家人的亏欠。
「好。」
听见他这么回答,她吃了一惊。
其实刚刚那些全是气话,她并不是真的想逼他走,可是他实在让她气得忍不住啊,怎么办?
「谢谢你,纪大夫。」
是他不肯接受化疗的,他不怪谁。是他连尝试开刀的勇气都没有,他谁也不怪。上帝毕竟没有听见他的祷告,祂怎么可能眷顾得了这么多人呢?他满脸悲伤,垂下了头。
「纪医生,请让我静一静。」他揉着眉心道。
「你该不会想不开吧?」她担忧的按着他的肩。
他突然笑了起来,抬起了脸。
薇柔惊愕的看着他。
他……哭了。
她不忍的捂着胸口,觉得自己做得太过分了。
「想不开?呵,我还巴不得老天爷能多给我一点时间。」
她担忧的一直望着他,他的眼泪揉碎了她的心。
「你千万别想不开……」她捂着胸口,脸色比他还苍白。
她要赶紧打电话告诉宫爷爷,她把事情搞砸了,一怒之下她就气得什么都忘了。
「对不起……」她呜咽了出来,觉得好愧疚,自己好残忍。
头一次有女人真心的为他掉泪……翔一突然将她揽进怀中,万分感动,更惊觉自己以前的胡涂。
「谢谢你,纪大夫。」他埋首嗅闻她的发香,真希望这一刻就这么停止。
第七章
五月十六日
翔一哭了,心碎的离开了医院,我的眼睛也湿了……
◆◆◆
是不是从来不知感激的人,最后就会像他现在一样?
早上起床吃早餐,看着粒粒晶莹剔透、净圆如珍珠的米粒,及像往常一样总等着他一起用餐的爷爷,还有静静站在一旁,一脸笑容为他添饭的佣人……他的心突然感到一阵疼痛。
他之前从来没有对这些事情心存感激。
可是,如今他已无法确定明天是否也会有和今天一样幸福的早晨。
他会不会醒来后,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
怀着对死亡早有准备的心思活着,他只觉得好怕,生怕一闭上眼,以后就再也睁不开。
他还能活多久?他到底该怎么做?
什么神仙都好,到底哪里供奉着能救他的神?
警觉生命的逝去,他想要抓住些什么。
他祈求,他如果能像今天这样,天天都像现在这样,能和爱他的人、他爱的人在一起,他再也别无所求。
「翔一呀,你怎么不吃呢?稀饭都凉了。」宫仁贵夹了块菜脯蛋给他。
以前他最讨厌吃这些东西,可是如今却感到满嘴都是幸福的滋味。
他伤心的低首猛吃,每嚼一口,便有某种感触袭上心头。
「嘿,难得你今天肯陪爷爷吃稀饭。」宫仁贵高兴的拍拍他的脑袋。「你这几天是怎么了,净挑些你平常不喜欢的菜吃?」
翔一抖着下巴,好不容易把嘴里的稀饭吞进肚,才扬起笑容。
「原来稀饭这么好吃,菜脯蛋的滋味这么有意思。」他满怀感激。
「喔──」宫仁贵和佣人都惊讶的笑了起来。
「再添一碗。」他将空碗拿给佣人,下巴又忍不住的轻颤。
「我也一碗。」宫仁贵也赶紧转开头。翔一含泪的眼睛让他隐隐感到不忍,于是他马上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翔一不再说话,心里想着,上帝,只要能再多给他一点时间,他发誓,他一定做到他发誓的每一件事。
佣人察觉到用餐的气氛是如此的温馨而又沉重,于是退了下去。
宫仁贵逮着了机会,问道:「你什么时候结婚呀?翔一。」
他没把宫仁贵的话听进耳。
他正担忧烦恼着,要不要让远在国外的父母知道这件事,他会不会等不及见他们最后一面?
可是想想,他又何忍破坏他们游玩的兴致?
他们回来后得知真相的表情,他又如何面对?
「唉!」
「你叹什么气?」宫仁贵马上睁圆了眼。
「啊?」他赶紧抬头。
「你也该结婚了,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你爸爸已经……」宫仁贵突然停住话,看着他。「我忘了他那时几岁了。」老人家记性不太好。
翔一笑了出来。
「反正你该结婚了。」宫仁贵立刻又板起面孔。
「明白。」
咦,他还真的转性了,竟然没有跟他唱反调!宫仁贵暗暗惊喜的看着他。
「你有没有合适的对象?」
翔一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温柔的倩影。
那时,他抱着她,深深感受她为他流泪的悸动……
「爷爷,你怎么忽然问这个?」他岔开了话题。
他没有办法回答有或是没有,有谁愿意嫁一个将死的人,尤其对方又是熟悉他病情的主治大夫?
「我急呀!」宫仁贵生气的放下碗筷,只要一提起抱曾孙,他就一脸迫不及待。「难道要等到我两腿一伸,你才带你儿子来坟前看我?」
「不,不会的。」他一惊,脸色有些发白。
「不会?」宫仁贵凑近他,要他看清楚。「你知道爷爷几岁了?」
翔一倒抽了口气,惊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可怕,惊觉自己以前是如何的让爷爷操心、生气。
「爷爷的腰一天比一天弯,」宫仁贵沉重的看着他。「你难道都没发现?」
翔一的心仿佛被什么刺穿,痛苦的狂跳着。
「爷爷总是担心,怕眼前忽然一黑,往后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不──」他叫了起来,惊得再也坐不住。「不要说了,爷爷,求求你,你会长命百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