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为定。”莫愁高兴地和他一击掌,随即跑下山去,准备用晚膳了。
“真是个小武痴。”望着那小小的背影,朱羽莫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待莫愁走远后,他又自言自语地道:“功力果然是有差哩!适才那两人突如其然的出手,莲生却能不动声色的立即化劲,可怕的家伙,难怪连老门主都注意他的武学渊源。”
天易门的武谊大会是门众一展武艺、互相切磋的场合,方莲生向来是在一旁微笑观看,赞美同僚的武功,从来不出手。可是那年老门主不知为何,三番两次央求他下场,而且指定儿子当中武功最强的李寒衣当他的对手。
在老门主的授意之下,李寒衣一出手就是威力万钧的天虎八式,吓坏了在场的八杰,还以为方莲生犯错,老门主要借玄武堂主之手惩戒。
没想到方莲生居然轻松化解了玄武的成名绝招。直到现在,他还清楚记得当时的情景,方莲生的功夫,只能用“如臻化境”四字来形容,就连很少称赞人的老门主也以赞叹的口气说:“原来是世外书海的传人,难怪有如此功夫。”
可惜当时纪兰尚未加入八杰,没能看到这一幕,否则她就不会将自己的表哥视若敝屐,而对俊美潇洒的殷五心生钦慕了。
纪兰没有看人的眼光,不知道莫愁有没有这个眼光呢?
他突然对此感到很有兴趣。
第二章
莫愁有些紧张。
她慢慢走向和对方约定的地点,脚步快捷稳定,手心却是一阵冷一阵热。
她甚至不敢期望他会来赴约,因为想到曾经对他无礼,她心虚得不敢到他面前开口,只草草写了张纸条,拜托天易门一名大哥拿去给“方堂主”,并转述约定地点。
纸条上只有五个大字:
请教我武功
然后署名“莫愁”。
等她把纸条送出去后,才想起找姐姐做参谋。
秋无念听了这前因后果后,笑得打跌,说:“老天,你纸条上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就大刺刺地要人家教你武功?”
莫愁理直气壮地说:“我向来不会写文章,你是知道的啊!”她练武特别勤快,看书写字却相当没耐性。
秋无念接口:“恐怕连字写不好。你那不规不矩、草书般的字,我看大半的读书人都不会欣赏。我看你明天不用出门了,省得白跑一趟,他是不会赴约的。”
莫愁一插腰,郑重地说:“不行,我一向言出必行,既然约了人,怎可不去呢?就算从天明等到天黑,我也甘愿。”
“唉,真是为武执着的少女,你这武病是无可救药了。”
就这样,莫愁带着“宁抱桥而死”的心情,“义无反顾”的出门了。
就在快到约定的树下时,她惊讶地揉揉眼睛。咦?树下有一道白色的身影,难不成……
莫愁拔腿疾奔,转眼到了树下,定睛一瞧:哈!哈!果然是她约的人,方莲生来赴约了,而且还比她早到!
瞬间喜悦充塞胸中,但她没有忘记自己曾对眼前这名男子无礼的事,口中一声:“对不起!”然后弯腰郑重地行了个大礼。
知错能改,这才是侠女风范嘛!
很轻很轻的一声“噫”,像风一般轻柔的声音,然后一只手稳稳托住了她欲下拜的身子。莫愁很惊讶地发现,她这劲力十足的一拜居然被那只手上传来的温和内劲阻止了。
“秋五姑娘为何对在下行此大礼?”很温柔的声音。
莫愁不敢抬头,大声地忏悔:“我曾经对莲生大哥口不择言。”
沉默了一会儿,对方似乎在回想是否有这么一回事。
一会儿,莫愁听到她这辈子听过最温柔的笑声:“你是指前几天我们初遇之事吗?”
莫愁胀红了脸,应道:“是的。”
温和的男声再度在莫愁头上响起:“我早忘了有这回事,不过既然你如此郑重,在下诚心接受你的道歉。”
“真的吗?”她松了口气,仰起脸,首次正眼打量眼前的男子,却不禁一怔——
书生白袍,儒中下乌丝飘扬,面容俊雅,眼眸温和清澈,英华内蕴,白袍在柳树下随风而飘,更显丰姿出尘。
她怎么曾以为他毫不起眼呢?眼前这白衣男子,虽然不若殷五俊美,却是温雅谦和,给人无以言喻的信任感。
见莫愁杏眼圆睁的呆瞧着自己,方莲生笑道:“怎么了?”见她的神情模样甚是可爱,忍不住伸手轻抚她的头顶。
“喔,没事。”莫愁回过神来。老天,她居然没把这家伙摔出去,还对那只轻柔的手离开头顶感到有些不舍,她是不是中邪了呢?
“我们先来蹲桩吧。”方莲生神色温和地说道。
蹲桩!莫愁心中有些纳闷,这是初学者才要磨练的项目,她可是侠女秋莫愁耶!
她偷瞧了方莲生一眼,见他仍是一派温和微笑的表情。不管啦,他好歹也是八杰之一,武功就算没有十分高,也有八分厉害吧!
莫愁二话不说地站好桩步,很惊讶地,她发现方莲生在她身旁蹲了下去。
师父也跟着徒弟一起练,真是怪事!像殷五和朱羽都轻松抱胸站在一旁看她练得死去活来,这个方莲生多少还有点良心。
站桩对她来说从来不是个问题,可是,这回也未免站得太久了吧!
她站桩向来是脸不红。气不喘,可是,以往了不起站个两柱香时间,今天却是从日头刚出来站到夕阳西沉,仍不见方莲生喊停。
生平第一次,站桩站到她手脚不听使唤地颤抖,汗水流得满头满脸,全身汗湿得像被大雨淋过一般。即使如此,她仍是咬着牙不吭一声,因为他也陪着她一起站。
那书呆的定力竟然该死的好,大气也不喘一口,更没见他流一滴汗,一身白衣仍和早起时一样干净整洁。
“注意呼吸。”温醇的嗓音从她身旁传来。
方莲主见她从轻松安稳站到手脚颤抖,胸口起伏——他就是在等她气息紊乱的这一刻,才能领会真正气沉丹田之功,当下开始指导莫愁导气之法。
莫愁依他之言行气,不一会儿,便觉气沉丹田,脚踏实地。
“可以收式了。”他柔声说道。他虽没说什么,但心中暗暗佩服莫愁的韧性,居然撑到日落时分才开始气息紊乱,虽然远不如他少年时期——足足站了两天两夜,可是女子中有此毅力的可说少之又少。他的表妹纪兰就撑不过一个时辰,可见莫愁小小年纪,却有极强的毅力和自律力。
莫愁如释重负,收式起身,顿觉神清气爽,全身血气通畅,头脑清楚。
“这是怎么回事?”她不禁转头望着眼前男子,眼眸湛湛有神,脸上是高兴又迷惑的神情,为自己在一日之间就有如此进展感到不解。
方莲生见她如此神情,微笑道:“好孩子,撑过了就是你的。”很自然地伸手轻拢她的肩头,意示嘉许。
莫愁见到他的微笑,如春阳和煦,和风薰然,领受到他亲近爱护之意,心中顿时满溢温暖,将一整天的酸痛疲劳抛到九霄云外,同时不知不觉地将“我已经不是孩子”的抗议吞下去了。
“明日还要过来练吗?”他温和地问道。
“要,要,要。”莫愁猛点头,忙不迭地说道,完全忘了和朱羽有约这档子事。
方莲生见她如此迫不及待的神情,薄唇绽出一抹笑意,温雅迷人,让莫愁不禁看得呆了。
“晚膳时间到了,快回去吧,莫要让令姐等着。”
莫愁“喔”了一声,举足欲行,因站桩一天而酸痛僵直的肌肉却不听使唤,使她往前倾跌。就在她要跌了个狗吃屎的当儿,白袍衣袖适时扶住她的腰,将她身形稳住。
“让我瞧瞧。”方莲生在她身旁蹲下,手隔着衣裤轻揉她的双腿。她感觉到一股暖气从他掌心传出,所到之处酸痛立减,舒服极了,完全忘了侠女秋莫愁是不可以随便让人碰的。
“谢啦!”她很豪爽地扬手向方莲生道谢,随即飞快地下山吃饭去。
“可爱的小姑娘。”望着她雀跃的身影,方莲生忍不住微笑。他无兄弟姐妹,从小没有玩伴,今日教莫愁练功,好像有了个妹妹一般。表妹纪兰虽是他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却和他不亲近。
想起纪兰,俊雅的面容不禁出现复杂的神情。他十二岁时便知纪兰是自己未来的妻子,故从小便对这位美丽娇柔的表妹多般照顾,可是纪兰却始终不将他放在心上。直到她十七岁那年随他到天易门总堂,见到了八杰中俊美潇洒的殷五后,才对他稍假辞色——理由是希望他引荐她成为八杰的一员。
他明知表妹武功还不够精纯,不足以担当一旗之主,却不忍拂逆她的心意,而老门主也看在他的面上应允了。于是纪兰便名正言顺地成为八杰的一员,得以出入旗居,和殷五见面,而他却总是默默地替她承担危险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