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紫珠草出于断情山,而山主断情老人孤僻乖戾,武功高深莫测,不少求药不成而行窃的武林高手便毙于他掌下。”她自语。
她心中清楚,断情山之行凶险无比,但是,为了医好纪兰的伤,就算送掉一条小命也在所不辞——只因这一切,是她欠纪兰的,更深负了方莲生谆谆善导之意。
“莲哥……”她低声呼唤着,语气中有着深深的挚爱思念。
这两年来,无论是车马上、客舟中、旅店里她没有一日不想起方莲生。
脑中尽是他白袍衣袖的出尘身形,谦冲温和的神态,俊雅容颜,温和的双眸,还有那和煦如春风的微笑。
两年来,因为羞愧。因为责任感,她未曾踏入翰林府或天易门一步,每当她想家时,脑中就会浮现方莲生温雅的笑容。
千里明月谁相念?芦花适性自邀游。她并不是随风飘零的芦花,因为,方莲生温暖宽和的心,就是她的归宿。
每当旅途劳累,受寒病倒,或是朔风刺骨,身上伤口痛得厉害时,她总是咬紧牙关,勉力撑过,只因为有个人在天易门等她平安归去。
明天就回天易门瞧瞧八杰吧!她心中下了决定。因为断情山一行,她没有把握能活着回来。
“哎哟,瞧瞧是谁回来了?兄弟们,快出来啊!咱们时常挂念的小朋友回来啦!”朱羽看到满面风霜,背着小包袱的莫愁出现在旗居门口,忍不住大呼小叫起来。
接着大手拍拍她的肩头,笑道:“前些日听说你收拾了湘江二怪,显然武功又长进不少。”
她眉一挑:“那是采药途中撞见他们欺压善良,顺手收了起来。”
殷五徐步而出,笑道:“顺手收了起来?莫愁,你口气可不小喔!”
见到他身边的寒月,她低声问道:“兰姐的伤怎么样了?”
寒月淡然道:“内伤几乎痊愈,功力也恢复了三成,只要再服用紫珠草打通气脉,便可复元如初。”
她听了,轻声说道:“那我就放心了。”
朱羽插口:“拜托喔,你这两年除了几种必需的药之外,还不时差人送来人参啦、燕窝啦等名贵药材,就算是公主也没补得这么好,她要不好也很难。”
她淡淡地说道:“这是应该的。”
门帘一掀,一人踏进前厅,她乍见来人,胸口一窒。
此人白袍玉带,面容俊雅,额上一点紫砂,眼眸温和清澈,正是令她念念不忘的方莲生。
“莫愁,你终于回来了。”温柔如昔的声音,
使她眼中浮起热雾,见到他,才是真正回家了。
避开那盛满关切的温柔眼眸,她不自然地笑道:“好久没为大家泡茶了。”说着便拿起茶具,着手泡茶,掩饰心中如波涛般汹涌的情思。
她拿起盛满热水的茶壶,忽尔左手腕伤口一阵抽痛,便颤了一颤。
一只修长的手适时将茶壶接了过去,她抬眼,直直的迎上了那双每晚令她思之不可遏抑的温柔黑眸。
“让我来吧。”低沉温和的声音,使她心弦为之一颤,不能自己。
也许,她不应该回来的,见到了他的人,听见他的声音,更舍不得离开这温暖的人儿。
“小莫愁,你也真是没良心,一走就是两年,答应给莲生写信报平安,结果呢,”朱羽埋怨着:“信是有每个月按时送到啦,信上还真的只有‘平安’两个字,从不多写,害我们开始怀疑秋翰林的女儿是否就只会写这两个字!”
众人闻言皆大笑,殷五插口道:“说真格儿的,你是茶瘾犯得难过吧!”
“对啊对啊!”朱羽继续抱怨:“小莫愁,你不好好地在天易门泡茶伺候咱们八杰,硬是要去江湖闯荡,采药之余,还兼做女侠。咱们不久前就接到消息,说有一个紫衫小姑娘姓秋的,武功高强,一口气干掉了湘江二怪,马上就知道是你了。也只有咱们八杰联手
教出来的徒弟才有这个本事,对不?不过,莲生时常为你的安危担心得睡不好。”说完伸了一个懒腰,道:“茶喝到了,得去上工啦!”
向同伴们眨眨眼,几个人便很识趣地纷纷离开,留下两人独处。
此时厅里只剩她和方莲生两人,面对如此情况,不知为何,她完全无法和两年前一般,坦然地和“莲哥”独对,一颗心不住怦怦地跳,掌心出汗,双颊微热,是从来不曾有过的紧张心情。
“你左腕受伤了吧,让我瞧瞧。”方莲生温和地说道,清澈的眼中有着浓浓的关心。
莲哥还是如以前一般细心哪!她心中仿佛有一道暖流,温顺地将左手伸出,让他观视。
修长的手指搭上纤细的手腕,使她不禁一颤,方莲生见她神色有异,轻声问道:“怎么了?”
她双颊红晕,摇头道:“没事。”
修长的手指准确地在她手腕穴道上一捏,莫愁立即倒抽一口冷气,痛得跳了起来。
“哇!好痛!莲哥,你别再捏了。”左手让他有力的手指抓扣着甩不脱,她痛得哇哇大叫。
方莲生俊容展颜,笑道:“这才是我所认识的莫愁。”说着手指力道加强。
他的莫愁可不是强装着一张冷淡面容的大人,而是率直的孩子。
她只觉左手腕让人捏得又酸又痛,还有一股暖流在穴位上流连不去,又麻又痒,说不出的难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呜!呜!莲哥,好痛喔,你饶了我吧!”她痛得身子乱扭,忍不住一把抱住他的颈项告饶。
他袍袖一张,轻轻将她抱住,笑道:“再忍一下,马上就好了。”
待他施功完毕,她抱怨道:“莲哥,你是存心整我么?以前让你推拿也没这般难受。”
他薄唇勾出一抹责备又溺爱的笑:“罚你让我担心受怕。”
莫愁不服气地辩道:“我有按时捎信给你啊!”
“是啊,可是那些字条,有的字迹狂乱,显然是匆忙慌乱之中写的;有的写得歪歪扭扭,一看就知道手受了伤提笔不便;有的甚至沾上几滴血渍,你说,我看了这‘平安’二字,会放得下心吗?”
莫愁闻言不禁叹道:“莲哥还真是心细如发,明察秋毫。”
他续道:“两年不见,你武功精进,却不加爱惜自己的身体,明明身上有伤,还强撑着不让人知道,你说我该不该生气呢?”
莫愁见他平日温和的眸子添了几分愠怒,偷偷地吐了吐舌头,道:“惨了,好像把莲哥给惹毛了。”
“还有哪里受伤了,自个儿招来吧!”方莲生见到她那淘气的神情,嘴里虽仍不宽贷,唇边却难掩笑意。
她只得老实地解开绑手,撩起衣袖,现出一道道刀伤剑痕,还得意地详加注解说明:“这道口子,是我在泰山采药的时候,碰到不怀好意的镖客,跟他斗了两百招才摆平,可是也不小心让他在手臂上划了一刀……”
“这个抓痕,是我在深山里看见一只黑熊……”
方莲生听她口沫横飞地说着,剑眉聚拢——她到底懂不懂得什么叫爱惜自己!
见他脸色不善,她忍不住说道:“莲哥,你变了喔,以前不会摆出这种脸色,也从不见你生气的。”
他沉声说道:“以前你也从来不会向我隐瞒什么,也不会如此不爱惜自己,你说我能不生气吗?”
莫愁闻言注视了他半晌,突然投身人怀,搂着他的颈项,说道:“莲哥,见到你真好,即使让你骂一骂也高兴。”
方莲生轻轻搂着她,仿佛又回到两年前,在房里传授她内功心法、在湖边听她表白的情景。他沉静地说道:“我们之间一向是无话不说的,不是吗?”
“是啊!”将头埋在他的颈窝,她闷闷地说道。莲哥的味道依旧是干净又温柔,让她有说不出的安心感。
方莲生静静地拥着她,享受着属于两人的温馨宁静。
他陪伴纪兰时,心中是温柔缠绵之意,而此刻拥着莫愁,却是温馨喜悦;一是男女之爱,一是兄妹之情,他觉得自己从未错分。
方莲生温柔的言语,使她差点脱口说出断情山之事。温暖的怀抱削弱了她独行的意志,真想从此停靠在这温暖的怀抱中,不再离开。
“你们俩感情还真好呢!”娇柔的声音传人大厅,使她倏地跳离温暖结实的怀抱。
“兰妹,你怎么出来了?”他趋步向前,扶住未婚妻纤细的娇躯,神情举止中掩不住深沉的温柔情意。
莫愁见状,胸口如遭重击,刚到嘴边的话,苦涩地吞了下去——
他心中还是只有纪兰,秋莫愁啊秋莫愁,你还抱着什么期望呢?
纪兰娇声说道:“我听说莫愁妹子回来了,特地出来见个礼。”
她对当初重伤她的人仍和颜悦色,涵养还不够好吗?
莫愁干涩地说道:“我还要去采最后一味药,兰姐,请再耐心等待数天,便可大功告成。告辞了。”转身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