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向王爷提议除去你的人,就是我。”
无忌说完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她望着那挺直离去的背影,不禁摇头叹道:
“真是个正直过头的傻子。”
又叹了一口气,道:
“他,又何尝不是个傻子呢?”
“紫珑的至交好友,除了九王爷之女风静菊外,还有三年前出走东莞的梅凤书。”
蓝子玟听到此处,诧异的问道:“难道,四大名相之一的梅凤书居然是女儿身?”
他话未完,门外传来嘲讽的女声:
“风静海,你可把我的底全掀了。”
来者正是从边关快马赶回的紫珑,只见她斜倚门边,双手环胸,仍是平时那副轻松戏谑的神情。
蓝子玟一见到她,心知她和风静海必有许多话要说,急忙道:
“王爷,在下先告退了。”匆匆的退出房外。
在他离开之后,剩下的两人之间是一阵的沉默,直到她开口打破了沉寂——
“原来,你身上流的,是短命的血脉。”
风静海听了,先是脸露惊诧之色,接着叹了一口气,道:
“你终于还是知道了。”
“小皇帝的父亲,不到四十岁就病死了,而你其他的皇兄,不是战死沙场,就是病死榻上,全都活不过四十岁。”
风静海脸现黯然之色。
她续道:“先祖皇帝勇武刚健,有一代霸主之称,他的妻子也不是凡人,有天仙之貌,以及世所罕见的智慧,可惜不到三十岁就死了,她是无寿族的公主。”
“无寿族的血脉,本来在先祖皇帝时便已混血,所产下的后代不但不再短命,而且继承了西陵男子的勇悍和无寿族女子的美貌。但你的父亲丰庆帝不听太医府的劝告,娶了自己的表妹,而造成你们十三个兄弟的短寿。”
她说到此处停顿了下来,眸光灼灼的注视着他。
“然而,此族传之疾并非无法医治,你早知治疗之法,却不肯付诸实行。”
风静海叹道:“你知我是绝对不可能抛下西陵国,远赴异邦大陆的。”
“傻子。”她凝视着床上的他,眼中充满怜爱心疼。“所以你就演了一出负心绝情的戏,不但让我断念,同时将我淬炼成一流的将才,和你所栽培的左右丞相共同辅佐小皇帝,然后你便可以毫无牵挂的死去,对不?”
床榻上的风静海没有回答,也等于是默认了。
她走向床边,纤手探出,轻轻穿过他披散在枕上的长发,柔声说道:
“你总是如此,从来不为自己想。”
风静海轻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感觉着她纤长有力的手,她手上的温热直熨进他的心底,一如以往。
她在床边蹲下,脸颊贴着他的,感觉他的呼吸,幽怨的说道:
“难道你毫不顾虑我的感受?”
他凑过唇,在她的颊上轻吻了一下,柔声说道:
“现在的你,能够承受得了的。”
那轻怜的吻、温和的语气,令她不禁伤心,脸埋在他棉被外的手上,泪水沾湿了他手背的肌肤。
“别哭。”他抬起手,轻抚着她的头发。“你小时侯即使被人欺负,也从不掉泪的。”
她抬眸凝视他苍白憔悴的容颜,心中止不住一波波的酸楚——
她怎么一直没看清呢?冷淡的外表、精明的手腕下,是沉静而深刻,最难以察觉的深情。
一直以为他太冷、太深沉,原来却是她太粗心、太冲动。
曾经几乎要拥有的深情,却又因一时愤怒、疏于察觉而错身而过,他的苦心,她明白得太晚。
但,他所布下的局,又有谁能立即识破呢?
想至此,她不禁又恨又悔。
“欺负得最厉害的,就是你。”她拭去脸上泪水,咬牙说道:“你心机深沉,害我受尽苦楚,简直是可恶至极!”
风静海听了微微一笑,道:“数落了这么多条罪状,可借,只能下辈子再找我算账了。”
“什么下辈子!”她愤怒的扬起声音。“你欠我的,今生就要还个清楚,否则就算阎王来索人,我也一戟将他打回去!”
他微笑道:“你还是这么强悍。”望着她因激动而胀红的脸,不由得想起许多年前那个紧握着他的手,信心满满的说“我很强,不会死”的小女孩。
“要是我有你一半的精神,那就好了。”
他轻声说着,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风十三,莫睡去了!你若敢这样就走,我不但这辈子,连下辈子……不,我十辈子也饶不了你!”
耳边听见她激动的吼声,他脑中浮现了当年她小小的身影,那倔强愤怒、像匹小狼的小女孩,不知为何,他郁结许久的心胸顿时舒展了开来,仿佛又回到当年与紫珑相遇时,那名神态轻松的王族青年。
这辈子为了西陵国,他已经做得够多了,如果有下辈子,他将摆脱王族的包袱,与她共同翱翔天际,双宿双飞。如果有下辈子……
他的唇边,泛起了如释重负的笑。
就在西陵紫龙凯旋归来之时,京城里传出一个令人惊讶的消息——十三王爷病逝于府中。
这一件突来的噩耗,使得全西陵国上下胜利的欢欣气氛全都让肃穆的哀伤冲淡了。西陵少帝下令所有的庆功宴、洗尘宴全部取消,宫中也禁止所有的乐舞表演,以哀悼国家痛失栋梁。
十三王爷的遗体很快的依照王族之礼下葬,而西陵少帝为了纪念这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王族忠臣,特地兴建了王爷祠,让后人瞻仰他的英风伟业。
至于甫大捷归来的西陵紫龙,在获知失去唯一的亲人之后,她哀痛逾恒,将军府大门深锁,足不出户, 已达数月之久。
呀的一声,将军府侧门被人轻悄的打开了,门缝露出一张白皙的大脸。
只见他小心翼翼的左右张望了一下,立即向后一招手,悄声说道:“外头没人,可以出来了。”
里面传出低沉的女声:“铁卫将马车备好了么?”那果决有力的声音,显示了此名女子刚强的性格。
白脸男子探头望了一下,道:“备好了,我看到了。”围墙外的树下停着一辆马车,坐在驾车位上的是一名黑脸大汉。
那女子说道:“很好,你先出去等着吧。”
白脸男子走出了门,一身的书生白袍,手上提了只包袱,只见他走向马车,向那黑脸大汉笑说道:
“为了照顾爷,这几月老待在府里,都快闷死了。”
此时围墙内再度传出那名女子的声音:
“你小心点走。”语气温柔似水,满是柔情关切,和适才的威严大相迳庭。
一阵男子温雅的轻笑响起:
“连生死关头的大病都撑过了,只几步路,不碍事的。”
只见一名女子搀扶着紫衣男子踏出了将军府的侧门,那女子身上穿着寻常西陵女子的装束,却是难掩一身不凡的英气;男子容貌俊雅,虽然脸色略显苍白,清亮的眼和唇边的微笑显示他的精神充盈而愉悦。
这一女一男,正是紫珑和风静海。
三个月前,风静海病重垂危,奄奄一息,就在众人忧心焦急之际,从边关快马赶回的紫珑,日夜陪在他床边,不断的激励着他,再加上小皇帝急召来数名太医会诊,以金针施救,居然就这么硬生生的将他从鬼门关前拖了回来。
其实风静海此次病发,大半是心病,医者常谓“身心密不可分”、“积郁成疾”自有其道理。如今伊人回到自己身边,心中情结顿解,他精神一振,求生的意志萌起,加上药石救治,总算是保住了一条命。而之后的数月,紫珑每天陪在他床边说说笑笑,心情逐渐开朗,身体也就日渐恢复。
看到此情形,最高兴的莫过于小皇帝了。他心中高兴之余,还颇感得意的说道:“朕早就说了嘛,紫珑是皇叔的救命仙丹,当初连发二十道金牌把她叫回来不就没事了?”
然而此时,终日嘻皮笑脸的他,却是哭丧着脸,哀声说道:
“皇叔,你真的要到那遥远的中原大陆吗?”
三个月前,他和紫珑一手策划了隆重的假丧礼,为的就是能让风静海从此退出朝廷国事,毫无牵挂的养病;然而,他心底还是悄悄的想着“等皇叔的病治好了,我又可以大大的偷懒”的鬼主意。如今风静海决定离开西陵,远赴中原,他的妄想可算是彻底的落空了。
凝视着眼前一脸稚气的少年君主,风静海温言道:
“太医说了,静海的病乃族传慢性之疾,唯有在适当的调理下,方能痊愈。而中原大陆的南方,不论是气候饮食,都是极佳的调养之所。”
见到少年仍是一脸的忧戚,他又再道:
“皇上请放心,皇兄们婚配的皆是外姓女子,故此疾至我而止,西陵王族不会再有短命的血脉了。”
“唉,朕不是在烦恼这个。”
少年皇帝唉叹了一声,心中暗想:总不能说希望你代替我做一辈子的皇帝吧!何况,皇叔已有紫珑了。
他努力甩去黯然之情,淘气的眨了眨眼,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