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明艳的笑容,以及豪爽中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温柔,令他心头不觉一动。
毫无理由的,他手腕微抬,轻轻的握住了她拉住自己衣袖的手。
他完全没有察觉到,这是自他懂事以来,除了绅士的礼仪之外,第一次想要主动牵手的女性。
感觉掌中那只少女的手温热而自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矜持做作,给他一股无以言喻的踏实感,仿佛找到了长久以来所等待的、属于他的另一半。
这刹那间微妙的心情,令他不觉感到诧异,俊容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她浑然没有察觉他的异样,抬起了手臂,露出了手肘,笑道:
“教你一招,碰到坏人的时候,就这样给他一下---”她手时往上一顶。“这就叫顶心肘,被打到会很痛喔!因为手肘是人体最坚硬的部位之—……”
她正得意的说话间,失了防心,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扑来的一股劲风。
“小心!”唐雅人眼角捕捉到一抹异常光亮,心知不好,他毫不思索的手上一用力,将她圈入怀中,同时背转过身去。
只觉腰侧一阵剧痛,他修长的身子晃了晃,几乎站不住脚。
“居然动刀子!无耻!”
莎娜愤怒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几乎可以感觉到她的体温倏地升高了好几度,身子愤怒的颤抖着,接着手一推,便要挣出他的胸膛。
“不要过去……”他低首靠在她颈间低喃着,忽然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掉似。
被他这么一挡,那偷袭的男人早已跑远了,莎娜不由得恨恨的说道:“可恶!下次再让我碰到,一定给他好看!”
转头一看,他一手搂着她的肩头,摇摇欲坠。
她连忙伸手扶住他,“你---你没事吧?嗯?”
她温热的手着急的摸索他的脸庞,只见他的头无力地垂着,墨黑的短发披散在她肩上。
“伤口在……左腰……”他虚弱的说道。
莎娜听了,连忙伸出手撑住他,同时低头往他的腰部看去。
“老天,流了这么多血……”她惊讶的说道,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当时台湾的民风仍纯朴,所以她混街头这么多年,被打伤是常有的事,还是第一次碰到有人对学生动刀子,眼见鲜红的血不断地从他染红了的白衬衫涌出,
她呆望着,一时之间竟失了心神。
忽听得一声惊叫:
“二少爷!发生什么事了?”
她转头,看见唐家的司机向她跑来,一脸的惊惶之色,刚买来的报纸也匆忙的丢在地上。
“快、快把他送去医院!”她回过神来,着急的叫道。
司机连忙打开车门,看着她将少爷扶入车内,然后碰的一声关上车门,再匆忙的跑到驾驶座位,发动引擎。
车子很快的开了,在公路上疾行。
行驶间,她小心翼翼的将他的上半身搂在怀中,头依靠在她胸前,低声问道:“会不会很痛?”
“当然……”唐雅人在她怀里闷哼了一声,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低声说道:“停车,不要送我到大医院…
因这一句话,车子倏地煞住了,司机回头,等候少主人的指示。
只见侧倚在莎娜怀中的他,气息不顺的说道:“到……私人诊所”。
虽不知他此举用意何在,莎娜还是催促着:“快!快开到私人诊所去!”
只见司机一脸茫然的望着她。“小姐,开去哪里啊。这附近只有妇产科!”
莎娜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手一挥,说:
“随便到哪一间都行啦,,只要治不死人就可以了……”她突然想到。“等等!我阿公是医生,到他的诊所去。”她马上把阿公的住址报了出来。
车子重新发动引擎,掉了个头,朝另一个目标疾驶而去。
车内的两人,唐雅人仍是紧闭着双眼,依偎在她身上,她则不时低头担心的打量着他,或伸手摸摸他,看有扭奠状。只见他的衬衫、西装外套的下缘,以及她的上衣和裙摆都沾满了血迹。
感觉他吐在她胸前的气息均匀而稳定,她不禁松了一口气,心想:应该会没事吧!
然而,那只一直握住她的手,却逐渐的松了。
她不禁心慌了起来。
“你还好吗?”她悄悄的、强抑担忧的问道。
此时他面向她的身体,一颗漂亮的后脑勺对着她,动也不动。
“你还活着吧?”她有些紧张了。
只见他稍微转过了脸,那双漂亮的眼眸仍轻睁着,神色如常。
她略微松了口气,伸出手,笨拙的穿过他的发丝,想要给他一些安慰。
“会不会很痛?”她轻声问道。
他长长的睫毛微动了一下,仍然没有回答。
过了好久,才听见他虚弱的声音:“你要问几次啊……”勉强的抬起了手,在半空摇摇的划着。
她紧张的瞪着那只手,心悬得半天高,不知他挣扎着要传递什么讯息。
最后,他终于找到了定点---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修长的手指穿过她的,仿佛是叫她放心似的。
生平第一次,她觉得眼眶热热的,有种想哭的感觉。
辛氏诊所内,此时空荡荡的。
早已过了下班时间,值班的护土小姐也已经打卡回家了。
整栋诊所内,只剩下老医生一人。
只见他一边收着桌上的病历表,嘴里哺哺的叨念着:“莎娜这小鬼头,怎么转学以后就没出现了?反而是小蕾三天两头的跑来擦碘酒消毒……”
突然门铃大响,一声急似一声,仿佛骤雨似的。
“谁这么晚了,家里死人了啊……”老人嘴里嘀咕着,走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正是他时常挂心的孙女儿,只见她脸色苍白,身上沾了一大块的血渍。
老人瞄了她一眼,说:“早跟你说过了,别一天到晚跟人打架,你看,马上带血来见我了吧?”
他转身拉开病床前的白色帘幕,嘴里仍念着:“早说了你总有一天会全身血淋淋的进来,只不过还能自己走来,应该伤得不严重…”
“阿公,不是我……”
莎娜异样的声调,使老人停下了手边的动作,转过身来面对着她。
只见她侧过身子,身后出现一名穿着司机制服的人,扶着一名少年,那名少年身材甚是高挑,却软绵绵的倚在别人的肩头上,半垂着头,身上的深蓝色西装让血染成了暗黑色。
老人脸色一凝,威严的低喝着:“还杵在那儿干嘛?快把他扶到病床上!”
于是唐家司机和莎挪两人,七手八脚的将几乎已陷入昏迷状态的唐雅人抬上病床。
辛老医师迅速的剪开他身上的衣服,露出了腰间的伤口,此时血已止住,凝结成一块红褐色。
老人细细的检查他身上的伤口。“是刀伤。”严厉的扫了莎娜一眼。“不要告诉我是你做的。”
莎娜待要辩解,听见床上的人呻吟着:“不……不是……她---”
辛老医师转向他。“年轻人,还醒着吗?”
病床上的唐雅人轻哼了一声,睫毛颤动了几下。
“我要先帮你消毒,可能会有点痛。”
就在老人转身准备棉花和酒精时,莎娜弯下身子,俯在他耳边悄声说道:
“不要听他的,不是有点痛,是---很痛。”
床上的唐雅人仍闭着双眼,却扯了扯薄唇,绽出一抹虚弱的笑来。
见他此刻很难过,仍不忘给她回应,莎娜心中流过一股难以形容的、小小的感动。
她伸出手轻握住他的肩头,仿佛要给他鼓励似的,同时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没骗你,真的会很痛喔!”
真的是很痛。
唐雅人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睁开了眼。
“你运气好,没伤到内脏。”老人的声音从他左侧传来,他略显困难的转过头,却只能看到医生的白衣,和染了血渍的女高中生裙摆。
“不要乱动。”一只少女的手轻轻的放在他的额头上,那小心翼翼中带着笨拙,似是她从来不曾对谁如此温柔过。
“莎娜,你说这家伙是你的什么来着?”老人的声音再度响起。
“舞---伴!”他听见她不耐烦的声音。“阿公,我已经讲第三遍了啦!”
“哈…”老人豪迈的笑声响起,充斥在夜晚的小诊所内,令他有股说不出的放心感觉。
“你这小流氓居然会去跳舞,简直就像有人告诉我小蕾去和人打架一样”
小蕾……就是她那个会弹钢琴的妹妹吗?
“哼!不信就算了!”
他几乎可以想像莎娜撇过头,红唇噘起的样子。
“小子,好一点没有?”一只满是皱纹的老手伸了过来,轻碰了他的肩。
他勉强抬起头,却被对方阻止了,只得望着那件医生袍说道:“谢谢,好很多了。”
老医生虽然年纪一大把,斑驳的老手不时颤抖着,手法却相当的俐落,伤口在他的处理下,马上就包扎妥当了,显然常常有练习的机会,想当然尔是被他的孙女训练出来的。
只听见老人说道:“要叫警察来吗?你这是刀伤,而且是帮派份子干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