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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迟了!」姒姒摇摇头,目光有着遗憾。

  「什么意思?」他锁着眉。

  「别看我整日笑嘻嘻的,」她敛下笑,肃了容,「我的性子向来是说到做到,通常,我决定的事情是没人能够改变的。」

  荆澔抵近她,如寒星般的冷眸及高大的躯体都给了她沉沉的压力,她虽极力要求自己别受他霸气影响,可她的心在经过了昨儿一夜后,早已不受她控制、早已对他起了降服,由不得她了。

  伸出修长粗砺而且生了茧的手指,他将她下巴抬高,迫使她直接觑见他那如剑般有力却又莫测高深的黑瞳。

  「妳知道……」他拉长语气,「我这儿有四层楼高?」

  「我知道……」她抬高螓首,「自这儿被人扔下必当粉身碎骨。」

  「若只是身子跌碎倒还不怕,就怕……」他冷冷一笑,「碎的是心,小姑娘,太固执对自己没好处的,妳当真要伴着我,誓言改变我而不后悔?」

  她摇摇头不说话,心底一荡,要怎么后悔?在经历了昨儿一夜后,她还能有什么更重要的东西怕失去的?

  他冷哼一声,突然俯下头,用力地、用力地吻住了她。

  第五章

  荆澔的吻惊出了姒姒的满腮红霞,却无法达成吓跑她的目的。

  自然,更吓不跑她一意要他戒酒的决心。

  她寸步不离死跟着他,只要他眼中一出现了酒,她便紧跟着砸坛子,也不管两人的举措引来了多少侧目好奇的眼神。

  末了,姒姒索性掏出身上的银票,扔给了管理酒肆的帐房。

  「我请客,整座院里的酒我全包了,随便你们要砸要请人喝都可以,就是不准……」她抬高挑衅的眸睇着阴鸷着脸的荆澔。「让他沾上一滴!」

  于是乎,他们两人闹了整整一夜,由胭羽阁、倚红苑、醉仙楼、听宵集到不夜窑……不论荆澔上了哪儿,姒姒都如影随形死缠不休,且相当俐落地在他喝下酒前洒了他的酒。

  他发了一夜脾气,因为长久以来,他头一次夜里无酒。

  无酒无眠必当有梦,这么长长的一夜他怎么过?

  可当鸡啼破晓,他才惊觉那向来被他视为畏境的长夜竟已在无意间度尽,他没了酒,却依旧见着了东方天明。

  换言之,没了酒,他还是可以生活的。

  不过,前提是,得有个不断惹他生气,让他忘了嫣语的捣蛋丫头!

  其实,荆澔知道他大可将这叫姒姒,却又半点不「似」柔情似水的嫣语的少女赶跑的。

  妓院里待久,对付那种自动送上门来的姑娘,他有的是各种逼人远离的法子,自然,就更别提他还有个身为开封府捕头的好友了。

  他自忖不是善男信女,对付会碍手碍脚的人向来不择手段。

  可当面对着这笑起来有对可爱至极虎牙的少女时,他就是硬不下心。

  是那牙印还有那在他耳边嚷疼的声音,让他狠不下心的吗?

  他不知道。

  对于那一夜,他可以如她所愿佯装什么事都不曾发生,什么都不用负责,可他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自己。

  那一夜,他不但记得,且记忆清晰。

  所以,他无法当真狠下心将她推离,他毕竟,是欠了她的。

  虽然,对于这件事情发生的始末他还厘不清楚头绪。

  赶不走、骂不跑,他当然不会傻得真准备让这丫头就这么给牵着鼻子走。

  晌午时分,荆澔阴着脸色踱入了画室,花了半天的时间,才在一堆垫褥抱枕里找到了那砸了一夜酒坛后,睡了一上午的丫头。

  他想过了,既然这丫头酷爱丹青,也许他可以以教她画画为补偿,等她稍有成就,那么,他就算赎了过,自然也可以无愧于心地将她赶走。

  「起来!」他冷着眉用力推了推酣憩在甜梦中,睡得像个落尘仙子的姒姒。

  「不要!」她在睡梦中转了身,声音满是浓浓的娃儿憨味,「别吵,人家没睡饱,困着呢……」

  「成!」荆澔站起身,「妳多睡会儿,我再去喝几杯……」

  他话没完,姒姒已乍然失了睡意弹跳起身,星眸湛亮,小手攀紧他袖子,那模样像个怕相公跑去偷腥的小妻子。

  「喝几杯啥?」她撅着菱唇,嗓音透露出威胁。

  见她黑瀑似的青丝被睡得打了几个纠结,他皱皱眉,忍不住伸手帮她拨弄开,不自觉这样亲昵的动作像极了个在帮小妻子整弄睡乱了发的丈夫。

  「玉米模模。」他淡着嗓,「胡大厨最拿手的便是熬玉米模模,不糊不焦、既稠且甜……」

  「玉米模模!」姒姒娇甜的笑声打断了他。她蹦高身子跳向他,再将自己的皓臂挂入他臂弯里扯着他往外走。「快走、快走!都快饿昏了呢,我最爱喝的就是热腾腾的玉米模模了!」

  睇着她,他淡淡出声,「记牢身份,妳是丫鬟,我是主子。」

  「是呀,我记得很清楚呀!」她笑容不曾减损,亮着芒,「你是主子,是天,是地,而咱们正要去喝玉米模模。」

  「去问问,天底下哪个丫鬟敢这样挽着主子走路的?」

  「哎呀呀,那是她们不懂得悦主嘛!」姒姒偎在他身侧,小小的手儿固执地霸着不放。「如果秋棠愿意这么巴着我,我梦里偷笑都还来不及了……」

  边说着话,她边狗儿似地在他身上抽动着鼻,事实上这才是她巴着他不放的主要原因,「不错嘛!」她皱了皱鼻语带嘉许,「没趁我睡着时偷偷喝酒。」

  「清醒时被人死跟着已经够惨,我可不想……」荆澔冷哼,「末了连睡个觉都还有人巴在床上不肯松手。」

  姒姒垂了垂粉颊,待红霞褪尽才敢抬高清眸。「吃完玉米模模,你就要开始作画了吗?」

  他点点头,眸子觑向楼外苍宇。「天色不错,适宜动笔。」

  「那么,先画鹃红还是巧芸?」她听秋棠说过,这男人昨儿叫了成群的姑娘上了画室,看来这阵子有得忙了。

  「谁说我要画她们的?」

  「不画她们?那你……」

  「妳是看准了不再是少年画圣的荆澔只会画女人吗?」他淡淡然瞥了她一眼,「我想清楚了,如果要甩开妳这粘人精的惟一途径是恢复以往的创作,那么,我只有做了。」

  「真这么迫不及待想赶我走?」她向他扁扁嘴一脸淘气,「当心点唷,齐姒姒啥没有,惊人魅力最多,别到了我真要离你而去时再来哭哭啼啼求我。」

  他仰头朗笑,险些岔了气,半天才能正常出声。

  「齐姒姒,妳家祖传行业肯定是砌围墙筑高台盖长城的,否则怎能生出妳这么厚的脸皮?」

  「真这么厚吗?那好,下次若有人要对主子不利,小婢我还可以用脸皮来帮你挡暗箭!」她谄笑着。

  「谢了!」他收起了笑,心底突然起了骇意。有多久?三年多了吧,嫣语死后,他紧闭心门就不曾如此发自内心地笑过了,怎会这么轻易地在这认识不到两日的少女面前卸除了防线?

  「不画女人,咱们画山水吗?」未察他的思绪,姒姒依旧笑意吟吟。

  「不,我要带妳去……」他摇摇头,眸思淡淡。「画马!」

  ※ ※ ※

  马,是人类生活中亲密的伙伴,自古时起,它们在交通、生产和战争中始终占有相当重要的位置。

  人们大多都是爱马的,宫廷贵族往往以嬉马为乐,而民间也三不五时便举行马戏的活动。姒姒自小酷爱丹青,对于以马为题材的画自也见过不少,唐开元时,曹霸就是一位画马的能手,当时最负盛名的画马名家韩干正是他的学生,不过,曹霸的作品流传下来的并不多,相较起,反倒是身为其门生的韩干流传下了不少作品,「明皇试马图」、「照夜白」及「牧马图」都是相当经典的佳作。

  荆澔带着姒姒上了马厩,继之不慌不忙自其中牵出了两匹马,一匹高大墨黑只额上有一抹雪白、另一匹娇小红棕,他觑了姒姒一眼便将小红马的缰绳交到她手上。

  绳一落入她手中,小红马便急着喷气、跃足还嘶着长鸣,看得出是匹年轻气盛且贪玩的小马,那股冲劲儿竟险些就将缰绳由姒姒手中扯出。

  「妳成吧?」荆澔皱皱眉帮她再度拉紧了小红马,斥喝了声让它息了躁动,「别告诉我妳不会骑马。」

  「不会骑马?!这么容易的事我当然会!」姒姒自他手中捉回了缰绳,目中却仍有疑问,「可我以为你是带我去画马,而不是骑马的。」

  「我当然是带妳去画马。」他一个俐落翻身上了马背,由高处睥睨着她。「可我不会让妳待在马厩里,画它们吃秣草喝清水排粪便,」他冷笑,目中有光彩,「这样的画不是我要的,我要的是那种纵横在山林间放蹄狂奔、姿态互异的野马丰釆。」

  「是呀!是我的错,我早该想到你是不会甘于只理它们吃喝拉撒的。」她叹口气环顾己身,浅鹅黄的春褂衫,亮粉锦绫的小马甲,鹅黄的踩脚裤,闪光缎的平鞋,乌黑润泽的长发绑成了一条松软的麻花辫儿垂至腰际,前额上则是春柳细细的刘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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