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名、奇怪的生物,齐娸娸研究半天才能确定牠们该是穴居的生物,只在夜里出没觅食野菜、果实及蚁、蚯蚓之类的小虫,且该是群居的动物,觅食一阵之后,犰狳群里起了争执,不久之俊,一只看来年纪最大的犰狳被赶出了群体,罔顾于牠嗷嗷的哭音,其它犰徐一只只突然提足向四方逃离。
「要不要去帮个忙?」听那哭音齐娸娸心底生起不忍,侧过身觑向耿乐,却发现他依旧闭着眼。
「人家的家务事插得了手吗?」
那倒是,她看了眼匆匆散去的犰狳摸不着头绪,「牠们干么逃难似地,又干么扔了个老的不理……」
她的话没问完,一个用力啃断骨头的声音转回了她的注意力,她瞪大眼看着一只也不知打哪儿窜出的野狼,正恶狠狠一口一口撕咬老犰狳已断了气哀哀无语的残躯。
「你……你不帮忙也不……」齐娸娸吞了口水,「也不打算逃?」
在围场打猎时她是不怕野狼的,但那是在她背上有弓、手上有箭的情况下。
「弱肉强食是千古下变的定律,谁又帮得了谁?」
耿乐怡然地睁开了眼,面对眼前残酷的杀戮画面,眼底依旧是淡然的不经意,连那抹温柔都不曾稍敛。
齐娸娸心底一毛,突然觉得若真爱上这样凡事不在意的男人,或许比直接面对外头那只为了果腹而理直气壮撕咬猎物的野狼,还要来得更加危险!
「至于逃?大可不必,」他浅勾着笑纹,「我在这儿住得久,那狼早认得我了,它知道我对它的存在并不构成威胁,更不想找死而对我这身肉产生兴趣,所以,我们是互不干预的。」
像是呼诺着他的话语,那头大野狼在饱餐之后,发出了胜利的嗥叫,继而昂首摆臀大步离去。
「这就是你想听的声音?」她目光半天移不开那远去中的狼影。
他点点头一脸认真,「求食时的热切、排挤时的嫌恶、被人遗弃时的痛苦、面对死亡的惊惧和胜利时的嗥音,这些都是大自然最最真实的音律,我每回听完后都会有一番不同的体悟。」
他诉说得热切,她虽不讨厌瞧他热热的眼神,身子却愈来愈寒,不由得再度向往起方才美梦中的热茶、暖被和热烘烘的柴火。
「那么,好戏散场,咱们可以走了吗?」她佯作好意提醒他。
「急什么?」
他温吞吞地又阖上眼,在树旁觅了个位置仰卧着,「夜未央,多得是好戏。」
他想看戏她却不想,一点也不想!
她忍住了吼人的冲动。
她又冷又饿又想睡觉,而通常她困了的时候,脾气会非常非常不好,这一点娸霞宫里的人都知道,看得出,这男人绝对不知道,可就算真知道了,大慨也仅会一笑置之吧!
如果她有办法自己走出这鬼地方就好了,可她知道,在这种时候在这种地方没了他,她是走不出去的,是以除了恼火,她什么也不能做。
她闷声屁膝坐在另一头,双手环胸、下巴搁在膝头强忍着想打颤的念头!
不久,林子里头果然又陆续傅来各种声响,诡密的、凄清的、欢喜的……不绝地盘绕在安静无语的两人耳边。
「这么好的自然乐音飨宴,」耿乐突然出了声,用温柔依旧的嗓意问:「妳干么嚷着走?」
「冷!」
她没好气的仅回以一字,这样的痴子,心里眼底只有那会让他执迷不侮的着迷事物,幸好她的本意也只是想骗骗他的血,没打算付出真心一辈子守着他,否则这样不体贴、不解风情的男人,光是气就要被他给气死百回了。
他依旧阖着眼,却突然伸长手臂将她揽入怀中,用他的体热熨热着她的身。
她先是愣了愣,继之忆起在水底时他过气给她的一幕。
「你常常过气给女人?」
他忍不住笑了,张开眼瞥了她一眼。
「我不是成天有机会帮闻笙收烂摊子的。」
「你是头一回碰着女人的唇吗?」
「头一回?」他认真想了想,「我娘的和筝语的算不算?」
她忍不住大笑,荒谬地察觉自己在他怀里竟觉得自在。
「小声点!」
他出声意图制止她的笑声,却见她在他怀里笑岔了气,半天停不下,叹口气他原是锁着的眉头也只得松下,一脸的莫可奈何。
「有这么好笑吗?」
「真的很好笑耶!」
齐娸娸按了按肚子停了笑,换上一脸好奇。
「耿大哥,以你的长相肯定有很多女人排队想让你帮忙过气的,你从没想过试试?」
「有什么好试的?」他没好气,「她们又不是快没气了。」
所以,她不出声思忖,像这会儿他将她搂在怀里、分享着体温,就如同搂着小筝语是没两样的喽?
齐娸娸突然有些泄了气,她不像个女人,他不像个男人,这场偷心的戏该怎么演下去?她原想就算是个痴子,好歹也有色欲,也有贪慕美色的本能,哪知道他真能抱着个湿淋淋的美人儿在怀里却依旧坐怀不乱,想的只是那些夜鸮走兽会发出的声音。
如果他满心想的只有音律,那么,她又怎能骗得他的感情?
又怎么开始这场偷心的游戏?
她皱起了眉头,如果这是一场狩猎,那么,她该如何下手使他自动落网?
「你通常都是听了声音回去再谱曲子吗?」甩甩头她转开了话题。
见他点点头,她再问:「可那么长的一首曲子你怎能记得全?」
他耸耸肩,「脑子记不全就先用手记下来。」
她瞪大眼,「荒郊野外的,一时之间你上哪儿找纸笔?」
「不难,我随身带有匕首,然后……」
他漫不经心拉高左手的袖子,露出手臂,齐娸娸见着抽了口冷气,上头细细密密全是用刀尖刻写出的蝇头小字或记号,斑斑驳驳地。
「我的天!」她拍拍额心服了他,「你还真是用『手』记下来了,不疼吗?」她好奇地抚了抚他腕上的疤痕。
「不疼。」
耿乐笑得温柔,是那种会融化所有女人意志力的温柔,「当我想到能够记下动人的乐章时,除了喜乐真的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齐娸娸在心底叹气,长长的一口气,果真是个十足十的痴子,只可惜……
突然间一个念头闪过,要擒怎样的兽就要用怎样的饵,如果这世上唯一能让他动心的只有音律,那么,这提议将会是个下错的诱饵吧?
「可你就算能搜尽天下所有奇乐,却会永远独缺一味。」
「独缺一味?」
他摇摇头不愿相信。
「不可能的,你可以去看看、去听听我所编纂的乐谱,各种乐器、各种声音、各种曲目,连飞禽走兽、山光水影制造的细微声响我都有……」
「你的音乐少了个『情』味,因为它只是你经由前人留下的典故揣摩想象,而不是你本身领受来的。」
「可我已然领受过了亲情、友情、同袍之情、君臣之情、孺慕之情……」
「那都不够的,」她劝诱着,「那些都不足以取代男女情爱所能带来的彷徨、失落、焦急、等盼、甜蜜、思慕、缱绻等等错综复杂又无法意会言明的情绪。」她不安好心却看得出他心底已起了动摇,在音乐方面他或许够睿智,却不代表他在任何方面都够聪明。
「妳的意思是我应该试着去爱个女人?。」他用力摇头,「我没兴趣,更不想去招惹一个可能会一辈子都甩不脱的麻烦。」
她继续劝诱,「别傻了,只是让你试试去爱个一回罢了,之后再收回,你一样可以过回原来的日子呀。」
「爱一爱再收回?」他惊讶于她的论调,「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
「当然有!」
她回答得斩钉截铁,「你只要跟对方说明,只是借你试试爱个人是怎么回事,只是在培养写乐曲时的情绪,言明相爱多久,期限一到自动解除,彼此都不许再纠缠对方……」
「妳说得也未免太容易了吧?像玩个不用负责任的游戏似地,」他皱皱眉无意苟同,「天下有哪个女人会同意这样的交易,由着让人试情?」
「有!当然有!」她笑容可掬,「你面前这会儿就有一个,为了感谢你方才救了我的命,又帮我拿到褰裳竹,我同意陪你一块儿试试。」
「妳?」他又锁了眉,「妳不是已有了心仪的男子?」
「就因为有了,所以你就更甭担心我会死缠着你不放了是不?反正都先说明了只是试情,又何必管对方心里是不是还有别人,咱们就先说定以三个月为期限,在这三个月里要用力地、认真地去爱对方。I
「用力地?认真地?」耿乐失笑,「没听过有人用这种词儿去形容感情的。」
「因为咱们只有三个月可以去爱,不用力点儿、不认真点儿又怎么能够臻于完美,并足以回味来激发出最好的灵感呢?」她倒是理直气壮。
他睇了睇她,再度阖上眼松懈了身躯不再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