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着眼前另一个女子,“别蒙着眼睛胡乱决定吧!瞧瞧这,血盆大口,夜叉似的,只怕您回紫禁城时还得找个道士来收惊……”
整圈下来,不管胤佑看着哪个姑娘,耿凌都有法子冠些难听的言词在对方身上,搞得一屋子原是千娇百媚的姑娘,个个僵着笑,硬着身子,心底又气又恨,偏在阿哥面前拉不下脸,骂不了这坏事的小鬼!
一旁的玉芙蓉更是满头大汗,扇子猛摇。
厅里气氛沉闷,耿凌倒是不以为杵,始终笑嘻嘻,再环顾一圈,拍拍手掌,像是了了桩千秋大业似地,她开了口,“算下来,这里的姑娘个个都不成,玉芙蓉,怎地你这座大寨就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姑娘吗?”
“这些……”玉芙蓉急得浑身汗,方才在外头没先打点妥当这难缠的小爷真是错步一着,她满脸谗笑,“这些都是咱们顶尖的姑娘,方才,阿哥可能没看真切,咱们重新来过,再来一回……”
“谁有时间同你再来一回!”耿凌横了玉芙蓉一眼,“咱们阿哥春宵一刻值千金,不是用来干耗的,芙蓉坊货色不全,咱们就不能再上别家吗?”
“玉芙蓉,”始终不曾出声的胤佑这会儿总算开腔,深棕色如烟熏水晶石的瞳眸闪动阒深光芒,他淡淡开了口,“我这侍从是个幼雏儿,这回我来主要是带他开眼界,你带他下去,找个有经验的姐儿服侍,这边我自有主意!”
五阿哥的命令对玉芙蓉不啻如蒙大赦,急急唤过龟奴架着,她将那一路反抗低吼的小爷带出了芙蓉厅,合上门,留给厅里一片安静。
“小爷别担心!”玉芙蓉对着那双执拗美丽的瞳眸直笑,笑得像只给鸡拜年的黄鼠狼,“奴家会给您安排个有经验的前辈,让您成个‘真正’的男子汉!”
*** *** *** ***
不消片刻,耿凌已将那有经验的前辈,一掌劈晕送去见周公了。
她恨恨然整理衣襟,什么叫做有经验?!说是如狼似虎还比较贴切。
心念一转及五阿哥这会儿该也在房里同别的女子干这勾当时,她的心口一阵阵揪着疼!
这男人,当真如此饥不择食吗?
想起方才他下令让玉芙蓉将她带走的的无情,她怒火一炽原想别再理他,自个儿潜回皇城了事,却又管不住自个儿的脚,就算要走,她也要将他带走,她不要他和别的女人一起。
一刻也不许!
门口有个龟奴守着,为免惊动旁人,耿凌攀过窗子逃遁,在途中揪了个负责茶水的丫鬟,在问清楚了胤佑所在的厢房后,急急而去。
行过几处过廊,回避过几个酒客姑娘的好奇目光后,她终于找到那处厢房,伏在门上,她拉长耳朵却听不到房里的声音,正自狐疑,门扉一敞,扑通一声,她滚入房里,跌了个狗吃屎,难看至极的模样。
这情景,熟悉至极,当日她由他柜中摔出时,不也是这幕情景?
不及细思,门已合上,熟悉而低沉的男人嗓音自她身后寒意迫人。
“这回你来,”胤佑哼了声,“又是来捉刺客的吗?”
耿凌爬起身来,酡红了脸,脑中转了转,猛点头,“是呀,是呀!根据线报,这芙蓉坊里恐有图谋对皇族不利的分子流窜,凌儿是来帮您查刺客的,英雄难过温柔乡,这种事儿最不保险……”
边说话,耿凌的眸光流转在屋里,房中见不着半个姑娘,耿凌轻哼了声,床幔低垂,那女人肯定躲在床上。嘴中不歇,她踱近床边,“所以,凌儿一定要善尽职责……”话语未尽,她一个使劲掀开床幔,却讶然睁大眼,床上除了被褥,空无一物!
他不说话,她也挤不出话,气氛尴尬至极。
半晌后,他环着胸冷笑,“耿侍卫,这会儿你已经查清楚我床上并没有刺客,也没有耗子,是不是,能够让我安静地睡个觉了呢?”
“为什么?”耿凌睇着他的目光写满不解,“你来这儿不是想要……”
她接不下话,酡红了脸,在以往,她从不觉得这类言词难以启齿。
“不是想要找个姑娘陪我睡觉吗?”胤佑帮她接了话,摇摇头,他淡淡然,“我早跟你说过,这次来是为了你,更何况……”他的目光总算漾起几丝笑意,“任何‘性致’高昂的男人,经过你方才那番挑三拣四的评论后,看到任何女人都会忍不住倒胃口的。”
“所以……”耿凌忍不住笑,“你还是该谢我的,若不是我帮你灭了‘性致’,说不定这会儿您已身处危难中了,那堆女人里,搞不好还真藏了个刺客。”
“就算真有刺客,你想我会怕吗?”胤佑冷哼,“至于你,这个时候,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你该做的,是乖乖留在房里学学该如何去爱人。”
“我不需要学习怎样去爱人!”她怒吼,生怕他又把她丢回那“有经验的前辈”跟前,情急之下,她连自个儿吼些什么都不清楚了,“我早就有喜欢的人了!”
没瞧见他变白的脸色,她一味执意低吼,“我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喜欢得都快要疯掉了!”
耿凌掩着唇,酡红了脸,半天才意会过来自个儿告白了什么,她向来是个直剌剌的心性,没有女孩儿惯有的矜持与忌讳,但话已出口,她忽然松口气,毫无悔意,原来,她早在不知不觉间爱上了眼前这个桀骜不驯的男人,莫怪乎,她心绪转变,莫怪乎,她见不得别的女人碰他!
在胤佑兀自呆立着身子之际,耿凌踮起脚尖抵近他,双臂勾紧他僵硬颈项,目光灿亮,她生硬而毫无技巧可言地送上了自个儿的樱唇黏触着他冰冷的唇。
这会儿的她,除了想将一腔灼烈情意传达给他之外,什么念头都没了。
起初一瞬间,胤佑是想抗拒的,却在触着那软嫩甜蜜的柔唇及嗅着她身上一股独属于她,特殊的淡淡诱人甜香时,全然失控,顺从自己的渴望,他用力揽紧她,贪婪而困顿无助地猛力吸吮着属于她的甜蜜。
他们的吻,恍若穿透了生生世世的阻隔,绝望地向对方需索着。
该是坦白的时候了!
耿凌转着心思,即便因此让爹惹上麻烦,也在所不顾了!
枉这男人自诩聪明,却被她骗了这么久,一想到当他知道她是女儿身时会有的惊喜表情,耿凌就忍不住想笑,但这会儿还不能说,她要等着用最美的模样让他将她镌刻在心底。
一辈子都割舍不下!
“明日未时,我在十里坡候君亭等你。”她气喘吁吁万般不舍推开他,眼神漾满甜蜜的温柔,“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
她甜甜一笑离他而去。
胤佑无言睇紧她的背影,俊朗面容上,潮红激情褪去,却是,阴霾尽现——
第五章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闲引鸳鸯香径里,
手揉红杏蕊。
斗鸭阑干独倚,
碧玉搔头斜坠。
终日望君君不至,
举头闻鹊喜。”
十里坡上,候君亭里,一个娇柔纤秀的绝代佳人端坐着等候。
亭上石柱被人用刀刻上了这首冯延巳的谒金门,不仅刻诗,两旁还刻了几个“恨”字,想来该是久候不到思慕人儿才会在这里借题发挥的吧!
少女轻巧巧甜笑着,那些女子都是遇人不淑才会得此憾恨,她却不同,她知道他对她有多好,两人相见前,他就已梦她千回,一世里执意地认定了她。
这样的情缘,该是前世就已然结下的吧!
昨晚她睡在邹嬷嬷房里,一早起来便拉着她到城里选胭脂挑衣裳,旗人装扮她不习惯,想了半天还是央着嬷嬷给她挑了套汉人姑娘的衣饰。
穿上小短袄,搭上月华裙,裙上还跟着时兴的花样装饰了个飘带,裙幅底下系上小铃,裙下端绣满着水纹,端雅而秀丽,耿凌对着长镜憨憨傻笑,这样娇美的姑娘,她当真陌生得紧。
长这么大,生平第一次,她以女儿身自傲。
邹嬷嬷虽不常伺候姑娘,但手还是巧得很,一个个时下最花俏的“叉子头”、“燕尾式”、“罗汉鬟”、“八面观音”依次在她头上换过花样,但都叫耿凌摇摇头否决了,不是不好看,只是怕顶着个头发在上头,她连路都不会走了,最后还是一个简单利落的“双飞燕”了事。
可就这样一个简单轻巧的发髻,更衬得她纤小的脸蛋儿细柔柔地诱人至极。
至于胭脂水粉,邹嬷嬷心里有数,她这小姐天生丽质,过多的粉饰反会遮住了她原本就纤柔水嫩的肌肤,是以只淡淡在她唇上点了些许亮油,再轻扫淡眉,更添艳意。
其实,邹嬷嬷心底一叹,小姐脸上遮也遮不住的春意才是最最有效的修饰,她对那男人灼灼的情意才是使得她模样儿既美且娇的源由。
年轻真好!
邹嬷嬷边梳着小姐的头发,边听着她哼唱着不知名的小调,原本已然苍老的心房,管不住地一再窜回她生命中曾有过独属于她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