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你懂事,凌凌。”胤祺目光中带着哄诱,“你听话,先过来我这儿,我不会让他们为难五弟。”
耿凌透过泪眼试图探清胤祺眼中究竟有几分诚意,她一直对他深信不疑,信他颇深,却没想到,他竟是用她来对付胤佑!
“过来!”是胤祺鼓励的声音。
“不许!”是胤佑冰寒的声音。
觑了眼胤佑胸口的伤,耿凌再无犹豫,她扳开胤佑的手踱向胤祺。
“你先传太医上来这儿救他,否则……”
话未尽,天上明月一暗,几个大鹏鸟似的身影展翅扑近檐上三人立处,几人俱身夜行衣,轻功甚佳,在数千名将兵环伺下,竟如入无人之地。
“好五弟!原来……”胤祺冷哼,“你还有帮手。”
话语未尽,青光一激,其中一个黑衣人朝向胤祺,雪花似的银针袭出,只听得哼一声,应声倒地,继之,这名黑衣人将已陷入昏迷中的胤佑扛上肩头,转身迅捷朝另一方向跃行远去。
下头官兵见状,呼啸一声也急急跟着奔过去。
耿凌原拟追上,却听得后方胤祺痛苦地低唤着她的声音。
咬咬唇,再望了眼已然走远的人影,有人救了胤佑,至少她不用担心他的安危,他的朋友一定会治好他的伤,来日方长,他会回来找她的。
这会儿她若硬跟着胤佑,反会拖累他,且更激怒想伤他的人。她倾身扶起胤祺,暗器打在他肩上,这会儿自他肩上流出的血却是黑色的。
“银针有毒!”耿凌惊呼,对着下头禁卫军喊,叫人上来带四阿哥下去治伤。
“凌凌!你对我真好,对不起,我曾对你别有用心……可是,我是真的爱你,别离开我……我一定会比胤佑对你更好的……”胤祺面色青白,言语断续,这是他昏厥前对着耿凌说的话语。
*** *** ***
“歹人用心恶毒,下的这毒……好辣!”皇朝宫廷御医摇头叹息道。
“真不明了……五阿哥是怎么同这些江湖豪客搭上线的。”
几位朝官围在胤祺身旁议论纷纷,他们都是来参加胤祺婚筵的宾客,却没料到看到这样一幕惊心动魄的兄弟阋墙。
“真是难以相信,五阿哥平日为人虽浪荡,看不出来竟有如此深沉心思,为了女人,连自个儿的手足都下得了手。”
“瞧那些黑衣人一副有恃无恐,熟门熟路,带了人还能从容离去的模样,若非对紫禁城内路径早已熟悉,有可能这样来去自如吗?”
“看样子他们该是早已潜伏在旁,打算若五阿哥出了事才要出手的,幸得匆促间,没让他们将新娘子一并给劫走。”
对方压低声,“都说皇族手足无情,这点,您还看不透吗?”言谈之际,几人偏过头望向立于后方,始终颦眉无言的玄烨。
胤祺床旁有个哭得半死的妇人——德妃,胤祺的额娘。
而寝宫里,一个不被注意的角落,蜷坐着的是今晚的新嫁娘——耿凌,方才她已在宫娥的照拂下披上一袭外袍,也已在父亲猛烈的炮火下被骂个半死。
不过她仅着一件雪白中衣偎在胤佑怀中由他紧护着闪避箭林的那一幕,怕是永远也没有人能够忘记,只是,瞧她略微恍神的模样,便知道她并不在乎,她在意的只是那个已经被人带走的男人。
他的离去带走她的心,不过,这会儿她不能去寻他。
胤祺受伤,她不能袖手不理,她虽不爱他,但在良心上,她不能看着他死。“太医,用最好的药,无论如何……”玄烨沉沉出了声音,“一定要医好祺儿。”
龙袍一拂,玄烨正拟转身离去,却让哭嚎的德妃拉扯停住。
“皇上!这事儿您一定要为祺儿作主,这孩子若有个三长两短,臣妾也不想活了!臣妾明白您向来偏疼胤佑,才会纵得他今日胡为至此,弑兄夺嫂?!传出去,皇室颜面何存?”
“成了!”玄烨不耐烦地挥开德妃,“现在胤祺死了吗?”他不再搭理众人,冰寒龙颜而去。
别人他不清楚,胤佑却绝不会是个阴谋弑兄的人,否则那日他不会来求他这个皇阿玛,胤佑连皇太子这位置都不在意了,又何须为难胤祺?
他要的只是那个女子罢了!如今看来,耿凌爱的竟然也是胤佑!这样的错综复杂究竟所为何来?
玄烨有些憾恨,如果当日他肯多听听胤佑的话,也许一切会不同……
但无论如何,胤佑这会儿已在世人心底留了个深深的污印,洗刷不清了。
玄烨刚走,床榻上的胤祺总算出了声音,纵然气息微弱,床边的人犹能分辨出他喊的是耿凌的名字。
在德妃及其他人刀刃似的目光中,耿凌踱至胤祺床畔轻声抚慰低语。
“胤祺,我在这里,你……要好好养伤。”
“凌凌,别走。”即使在昏迷中,胤祺的手依旧不肯放松,劲道之大,耿凌手腕泛起微微青紫,“别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
在众人均为他深情告白动容并忍不住谴责这个背叛他的妻子时,耿凌心头却忍不住发寒。
在经过这一切后,她已经无法分辨出床上这男人言语的真伪。
即便胤祺已承认之前对她好是为了对付胤佑,即便胤祺说现在的他是真心爱着她,但她已不太能信任他。
他很聪明,先自承曾经利用过她,再表白他的情意,让她很难去恨他。
这对兄弟虽然给人的印象同样冰冷,但胤佑的冰冷是为了掩饰内心的寂寞及脆弱,所以他有弱点,“重情”是他的致命伤。
而胤祺的冰冷,则是深沉得摸不着边际,这样的人不会有弱点,因为除了他自己,他该是不可能会付出真心在别人身上的吧!
人在胤祺身旁,她念着的却是胤佑,方才那些黑衣人带走了他,这会儿,他是否已然无恙?是否已然脱险?
第八章
子夜时,天际突然下起骤雨,并夹杂着轰隆隆的闪电雷鸣。
雨,对于夜行人带来行路不便,却适时浇醒胤佑的神智,但随着药效逝去,带来的是他胸口的痛楚,那一阵阵撕裂着神经的强烈痛楚。
这些人带着他远离紫禁城已然奔行了一个多时展,却没人想要停下来帮他裹伤,一路上,不论是黑衣人之间,或他们与胤佑之间,都是一片安静,无人出声。
胤佑因着痛楚不能出声,虽然他真的很想知道这些人究竟是谁?打哪儿来?以及他们为什么要救他?为什么知道他遇上麻烦?
随着时间消逝,胤佑心头疑思扩大,对方太过安静,让胤佑不得不对他们的动机起疑,毕竟他们出现的时机太巧,即使他已清醒,即使迷药已退,他仍选择沉默,并试图在黑暗中探清前行方向。
但碍于雷电风雨,除了能确定他们是朝着深山行去外,他全然失去方向。
终于,其中一名矮小汉子出了声音,他们共八人,合作默契极佳。
“吕大哥,”男子声音不耐,“这风雨着实太大,咱们还得再走多久?”
“快了。”回话的男子即是扛着胤佑的男子,听语气,他该是八人之首,“过这座坡就到崖顶,咱们任务即可完成。”
“先要咱们救人,再要咱们杀人?”那男子声音透着不解,言谈间,众人均未察觉胤佑已醒,毕竟若是一般人,被下了迷药又中了这么重的箭伤是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清醒的。男人嘀咕着,“真不明白这四阿哥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胤佑闻言心惊,一边忍着疼不能出声,一边还得调匀呼吸,别让他们起疑。
“依四阿哥的意思,无论如何,得劫出皇城才能予以殒命。”扛着胤佑的男子声音平淡,“胤祺如此吩咐必有他的顾虑,咱们照做便是!”
“四阿哥聪明过人,听他的准没错!”听语气,这些人对胤棋相当信服。
“是呀!来日他若真能当上皇帝,咱们这些兄弟可就发达了。”
“吕大哥,方才你射向四阿哥……”
“放心吧!”扛着胤佑的男人呵呵笑着,“胤祺有解药,他不会有事的。”
终于,八人在风雨中攀上绝崖,闪电划过天际,炬亮一线,几个人看着兀自伪作昏迷的胤佑,起了犹豫。
“怎办?杀个没有反抗能力的人实非我江南八侠所为。”
“是呀!他与咱们无冤无仇,这一刀,实不知该自哪儿砍下。”
“不怕,”姓吕的男子将胤佑抛下,“他伤成这样,压根轮不到咱们动手……”男子猛力一抽,将那深深嵌抵胤佑胸口的箭矢由后背拔出,用力之猛,甚至在箭端勾下一大片肉屑,登时鲜血狂喷,忍着刺骨沉痛,胤佑依旧闷不吭声,男子哼了声,“让天来收他吧!”
男子右足使劲一踢,狂风暴雨里,胤佑由崖顶坠下——
黑夜墨沉,雨丝狂掠,几个男子在崖顶矗立片刻后离去。
风雨太狂,他们并未见着崖下不远,紧沿着崖壁的岩礁凸起处,一只沾满了鲜血的手死命地勾悬着,那样坚决的执拗,即使仅余一线生机也不放弃的坚韧强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