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两人初次见面时的窘况,耿凌情不自禁笑了。
“现在想来,当时你已然给了我暗示,是我自个儿太笨。”
“什么暗示?”耿凌一脸困惑。
“你要拿我的裤腰带,不是吗?”胤佑忍着笑,她则是一脸窘迫,“一个女孩子若非决心想要委身给一个男人,又怎会想要他的裤腰带?”
“我没有……”耿凌还想回辩,却让他的吻阻住抗议。
“我的小凌儿,我的心肝宝贝,”他低低窃笑,不顾她的闪躲,一再啄吻她柔软的唇,“‘芙蓉帐暖度春宵’,今后,别说裤腰带,中衣、内衫、裤裆……你想要什么都成,连人,都是你的了。”
她哼了声别过身子,他却依旧笑意晏晏逗弄着她,台上戏目演得热烈,这边,一对有情人喁喁私语,却已自成了一片天地。
第七章
“西方有土乐无涯,何必偏来帝子家?白玉黄金非足贵,唯他干净是袈裟。”
“胤佑,”玄烨望着眼前的儿子沉声一叹,“这是当年你祖父先皇顺治皇帝出走时留下的一阙诗,”想起自个儿因之八岁即位当了个小皇帝的往事,玄烨眼神缥缈,“即便是一代仁君,但最终下场若是自困于情爱纠葛,不得其解,这一世仍将惨澹收场。”胤佑不语,明白父亲是以当年顺治帝为了个女子舍下帝位,看破红尘,远走高飞,遁入空门的事情来告诫他。
传言中顺治帝到了西山的红莲寺,出家当和尚,之后又到白莲寺苦修。“祖爷爷终究还是得着了他想要的清静,不是吗?”胤佑的嗓音淡然。
“是呀!”玄哗冷哼一声,“他是得着了他想要的,可却狠心扔下个稚龄幼子在一堆虎豹豺狼间求生存,枉顾他应尽的教养职责,更忘了天下人对他的期许。”
“可也因此……”胤佑睇着父亲,“阿玛才能被磨练砥砺成了个杰出的英明君主,成就一代霸业。”
“甭捧我。”玄烨嗓音依旧冷冽,眼前这孩子像极了他年轻时的模样,却比当年的他更多了股拗气,“你只须放弃你不该有的念头,阿玛就心满意足了。”
胤佑轻笑,“孩儿自问尚未重要到像祖爷爷一样需肩负一国之君的重责,更没有天下人的期许在身,自问还能够依自个儿的心意做事情。”
“虽然尚未……”玄烨长声一叹,“却也为期不远,胤祁一再让我失望,你其他的兄弟在各方面均远不及你,这次远征噶尔丹,阿玛就是想要培养你,使你先立军功,收服人心,逐渐在政治上立稳脚步,以便水到渠成,顺利接下胤祁接不了的重任。”听到父亲明白说出想由他继承皇位的意思,胤佑脸上毫无喜色,只是淡淡道:“阿玛应该明白孩儿的性格。”
“是!”玄烨语气中有着怒火,“阿玛很明白你压根不希罕这个皇帝的位置,也明白你是只关不住的野狼,但这个由爱新觉罗先祖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阿玛绝不容许毁败在子孙手里!为了大清,为了阿玛,为了身为男子汉当有的志业,为了千万百姓,胤佑,男儿汉有当为及不当为呀!”
“如果阿玛硬要孩儿接任太子,”胤佑目中亮着固执,“孩儿可以勉强自己为您分忧,但唯一条件,我要凌儿,除非您将她允给我,否则孩儿宁可不当大清的皇子。”
“如果你连个女人都割舍不下,”玄烨冷哼,“你这未来皇室继承人还能有什么作为?”
“阿玛!自小佑儿不曾向您开口索过什么……”胤佑首次在父亲眼前软下口气,眼中亮着炯亮的芒,“但凌儿对我意义不同。”
“再过三天她就会是你的四嫂了,”玄烨残忍地述说着事实,“对你自是意义不同。胤佑,倘若这女子当真厉害到可以令皇室兄弟不和,令男人连自个儿肩头上的责任都不想扛了,那就成了祸水……”玄烨眼中亮起冷芒,“对于可能会殃及大清皇统的祸水,阿玛向来不会手软,别逼朕!”
胤佑不语,回视的目光收回殷盼,回复淡漠。
“阿尔吉善!”玄烨唤进一身戎装掌管紫禁城九门内外守卫巡警的九门提督,冷冷下了命令,“将五阿哥押入天牢,关个几天让他清醒清醒,加派人手严加戒备,这几天给我看牢点,若让朕发现人不见了,”他冰寒的瞳眸令人不寒而栗,“小心你的人头!”
阿尔吉善青白了脸孔,玄烨对于部属向来宽厚,从来没有用过如此严厉的口吻,他吓得差点儿软了手脚,结结巴巴,“皇上,皇上……安心,小的……小的一定全力以赴,看牢了阿哥。”
面对眼前一切,胤佑始终默不作声,直至阿尔吉善要带他离开时,他竟跪下,对着玄烨拜了三拜,起身后,他沉默随着阿尔吉善离去。
心头起了不好的预感,玄烨拧紧发疼的额头,这孩子的眼神说明了他不会放弃!
玄烨决定派人在这孩子的饮食里下点儿迷药,让他无法胡来,玄烨清楚胤佑的本事,更清楚即使是十个阿尔吉善也不会是一个胤佑的对手。
还有,在迎娶新娘时得再加派人手,以防他真来强抢人家的妻子。一个未来皇室继承人是不容许任何污点的,这也是他坚持不能由着他将耿凌改允给他的原因。
表面上佯若无事,实际玄烨心底苦涩,方才在见到胤佑恳求的目光时,他险些便要允了他,这孩子素来好强,如他所言,从未向这个当皇帝的老子索过什么,即使在他额娘死时,胤佑也是固执地不曾流露过心底的哀伤,万没想到首次开口,竟是如此为难的事情。
虽然他疼胤佑胜过胤祺,但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不能纵着他!
尤其,如果将来这孩子真要继承他手上的千秋大业,他就得明白一件事情——世事无法尽如人意。
*** *** ***
四皇子大婚,在京城里是件多大的事儿。
尤其他娶的还是那北京城里出了名的闯祸精——耿凌。
“老哥哥,这我就不懂了,”说话的是挤在流水席中的一名老叟。为了庆贺四阿哥胤祺与耿家千金的婚事,不单圆明园里有达官豪宴,连耿家也在宅第门口设下三天流水席,所有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均可沾光来此吃喝尽兴,老叟搔搔头,“这耿家不就只那么个整日惹是生非的小少爷吗?什么时候竟然还出了个千金?”
被问话的人呼噜噜灌下了碗佛跳墙,心满意足地摸摸肚皮打个饱嗝,看来耿家老爷得此佳婿可真是心满意足极了,虽说是个流水席,但宴上食材道道货真价实,他剔剔牙,这会儿才得着空回答老叟——
“您老是整日关着门杵在家里不出门是吧!连这事儿也不知晓,耿家少爷就是耿家千金,耿家老爷听了高人的指示,自小将女儿当儿子养,”再一剔牙,说话的人猛一击掌,“嘿!想想这高人还真有本事,用这种方法养大的女儿竟然还能钓着个皇阿哥!”
“真这么灵?”话没说完,老叟扔了碗筷,东西也不吃了,就往家里的方向直窜。
“干嘛不吃啦!”那人唤着他,“听说接下来的菜更好呢!”
“不吃,不吃了!”老叟急不溜丢抛下话,“昨儿晚我儿媳刚生了个女儿,我得去教教她……”
话未尽,人已远去,剩下哄堂大笑的人群。
是呀!天在笑,地在笑,爹在笑,花在笑,邹嬷嬷和丁四也在笑,方才拜堂时她还听见了皇上、皇太后及胤祺额娘的笑声,人人都是喜滋滋地,隔着喜帕,她见不着胤祺的脸,不知道他是否也是笑着的。
但耿凌却笑不出来,甚至,她好想哭!
她从来不觉得嫁给胤祺有什么不妥,但这会儿她才知道,她一点儿也不想嫁给他,想起临上花轿前,邹嬷嬷同她说解稍晚胤祺将会对她做的事情时,她更想哭了。
花轿出耿家大门时她真的抽抽噎噎哭了起来,惹得爹也伤心了。耿介之当她是舍不得父亲,拍拍女儿肩头,哽咽着嗓音,“傻丫头,你长大了迟早有这天,爹知道你舍不得爹,爹也舍不得你呀!”
你才是傻爹!蠢爹!白痴爹爹!连女儿的心思都不解,耿凌在心头暗暗咒骂,鬼才舍不得离开你,少个人管我,我可不知道要有多开心,只是……鸣呜……她也不明白自个儿干嘛要哭得如此伤心。
还是邹嬷嬷明白她,踱到小姐身边,用着旁人听不到的声音半是劝慰半是警告,“小姐,什么都别再想,你已经不能回头了,不管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他’,你都不能再回头了。”
这句话震醒了她,是呀!不管是为了她还是为了胤佑,她都不能回头了。
那晚分手前,他誓言要不顾一切将她夺回,害她慌乱了几天,私心底虽也期盼他的誓语成真,却又怕极他那玉石俱焚的个性,他若当真要她,那就表示他必须舍弃掉许多原本属于他的东西。这几天里见他无动作,不讳言,她有几丝失落,却也有些许欣慰,看来他终究明了了自个儿的身份,没有为她做出不当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