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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记得你曾对我说过,你暗恋某个人很久了。」春联深吸了口气,正经八百地问着她,「那个人,不就是他吗?」

  「是埃」扶苏回答她的声音里,夹杂了些许烦恼。

  「那你。」

  「不要问我这类的问题,因为我全都不知该怎么回答。」她翻过身来,无奈地睁开水盈的眸子。

  「你要把他留在这里多久?」春联执起她一络柔软的发,慢条斯理地梳着,「他是紫冠府的人,不可能永远都留在这里的,总有一天,他还是会回去。」

  扶苏的水眸里,滑过一丝心惊。

  要把他留在这里多久?这句话,她也在心中问过自己不下百次。

  看着空气里被雪光映照得发亮的尘埃,悠悠的思绪,就像那些飘浮不知去处的尘埃那么不确定;想知道与不想知道的心情,似窗外纷纷落下,累积迭绵的飞雪,重重地压在她的心头。

  霜雪留不注岁月留不住,那么人,是不是也留不住?

  扶苏反复不断地回想着这个问题,想着,在这个冬季里,因为一个悬赏事件,让一个原本远不可能接近她的人来到了她的身边,但任何冰霜厚雪也总有融化的一日,或许在明天,又或许在后天,那个此刻离她这么近的人,一旦在达成了他的目的,得到了他所想要的后,他终将离开这暂且在冬日里躲藏的地方,回到他该去之处。

  任何人,任何事,总都会有到此为止的一天,不是吗?

  但在那天来临之前,她不去想,不去预测到时她将有什么心情,因为在她坚强的灵魂背面,是那么的胆怯。

  「那就等时候到了再说。」她翻过身,将小脸藏在软被里,彷佛这样就可以翻过一切,都可以不必面对。

  「你可以带着他上紫冠府埃」春联不知她内心的翻腾,仍兴高采烈的向她提议,「悬赏单上也写了,只要能捉到他带回紫冠府的人,就可以和他成亲。」如此一来,她的暗恋就会开花结果了。

  「我不要那种强迫式的婚姻,我也不想用这方式来绑住一个人。」她悠悠轻叹,叹息地掩着小脸,「我若真的要,我要的是他的心,不是名、不是利,也不是那种婚姻,不要把我看成其它人一样。」

  「老板。」再这样躲躲藏藏下去,最终她能得到个什么呢?

  扶苏自床榻上坐起,深吐出口气,转眼朝她正色的叮咛。

  「口风紧一点,这事别让他知道。」难得她已经这幺久没再想起这回事了,而这事,只有她们俩知道就好,她可不想把自己的心事摊露出来给第三者知情。

  春联觉得很可惜,「为什么?」如果是她的话,她早就跑去告诉步千岁了。

  「我和他还要合做生意,我不希望因我的私事,而让我们往后连相处都会变得困难。」公与私之间,她分得很清楚,而她也不愿模糊了他们之间目前所处的地位,而让一切失序。

  「好。吧。」

  打发完楼下的人后,就一直靠站在门外偷听的步千岁,在房里对谈的声音沉寂下来后,他的嘴角,缓缓逸出一抹微笑。

  「这样啊。」他终于知道,她会对他脸红的原因了。

  「他睡了?」

  望着隔邻帐房掩熄的灯火,仍坐在帐桌前奋斗的扶苏,很意外地发现向来睡得比她迟的步千岁,在经过一日剧烈的追逐战后,破天荒的扔下工作,在这夜早早就寝安眠。

  揉揉还是很酸的两腿,感觉瞌睡虫也要冒出来的扶苏,在自己可能又会在桌前打起盹来时,赶紧来到妆台的水盆前掬水洗脸,让冷意上心头的清水驱逐掉体内一再泛起的睡虫,因为,她若是又在帐桌上睡着的话,这回可不会有人体贴的把她带回床上去睡。

  甩去一脸的冷意,扶苏取来绫巾拭净脸上的水珠,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停留在那张今日曾与步千岁接触过的芳唇上。

  望着铜镜里自己嫣红如云的脸庞,她忙捂着双耳对自己催眠。

  「不要想起来、不要想起来。」为什么她整个白日里都没想起那个吻,偏偏在这个时候它又要冒出来?

  带着微微的热,略有甜意且让她全身血液快速流窜的吻,不受控制地在她的脑海里回想泛起,今早步千岁停留在她脸上的气息,此刻彷佛还停留在她的脸上般。

  她对着铜镜低叫,「那只是个意外!」

  真的只是意外吗?镜里的她,好似在问着镜外有点沾沾自喜,心房笼罩了散不去欢欣的她。

  第一次或许可说是意外,但接下来的呢?他的那句「我想」呢?那也是意外?

  「不是意外。」她抚着发烫的脸坐下,将额垂靠在妆台的桌面上,老实的对自己承认。

  不可否认的,在暗恋多年后,能够自他的口中听见那句话,她的心底,其实是很雀跃、很快乐。

  但,她怎么会暗恋一个男人?

  说来或许可笑,但,那种暧昧不明、只能独自快乐在心底的感情,是已经存在她心底很多年了。

  有时,她会认为,她疯了。

  就只是因为缘见一面,只因为步千岁多年前与她曾在街头错身而过,他那不经意的回首一笑,她就记得那抹笑意至今,像是在心头上烙上了个印子般,怎幺也抹不去,于是,某种不请自来的情愫,便在她的心坎上渐渐堆积,直到她回过神来时,她才发现那份本是微小的情感,已经累积壮大到了她无法忽视的地步。

  那种情感,叫暗恋。

  初时,当她处在这种措手不及的情感下时,她曾做过许多疯狂且匪夷所思的举动。

  即使只要步千岁出门洽商,她能躲在远处偷偷的看他一眼,她的心情便能好上一整天,并持续到下回再见到他的那一刻;即使只能与他同坐在一个茶搂里,坐在远处观察他的一举一动,看他在开怀时的扬眉而笑,沉思时的轻拧眉心,或是潇洒道别后的背影,她便能在心底暗自复习上千百遍;哪怕是只能与他曾握过的一只杯子短暂轻触,或是曾与他呼吸过同一处的空气,对她而言,那都是种收获,是种会让她唇角微翘的小小幸福。

  那种幸福,是可以一直收藏在心底久久不散的,虽然,它只是一条单行的道路,只要她不出声、只要她没有勇气打破一切,这条道路,永远也不会通抵他的身边,它只存在她的心底,在午夜梦回的时分,或是在她不会轻易泄漏出来的眼神里。

  这样不明不白的走上的暗恋路,若说出去的话,怕谁也不会信,或是当个笑话听听便算了,可是因为步千岁那抹让他们有过交集的微笑,让她注意到他,让她在家道中落无所依恃不知所措之时,有了一线光明。

  一直以来,步千岁这三个字,在她的心中是个很遥远而不可能相连的心情,但同时也是支持着她走下去的一个方向。

  若不是他,她不会在失去一切后,将自己关锁在帐房里向府里未走的帐师请教,开始接触他所曾接触过的一切,学习如何展开另一个新的生活,走出千金小姐的过往,重新从一个学习和模仿者的角度出发,并在帐师离开后,自己主动接触商事,一步一步的,走出她以前的世界,找到了她从前不曾开发过的经商天分,缓缓靠近他那个还像是在云端的商业天际的顶端。

  透过管道,经过众人口中的转述,在不知不觉中,她愈来愈像他,愈是向他学习,她便发觉她已开始在模仿他。她会模仿他握笔的姿势,他谈生意的技巧,他在商事上的应对心态,他那不怎么好的人格,他在人前暴露出来为人所知的一切。可是她唯一模仿不来的,就是他的那颗心。

  她试过努力揣摩步千岁的心思,但她不但没成功,反而只会让自己更迷惘。

  愈是了解他,她就愈不像她自己,或许,该说是她是一块未经塑造的泥,正等待一个模型来让她安定,而步千岁就如同一个模子般,朝她罩了下来,让她有了个安定的出路,可是她仍旧只是一个空壳而已,少了一颗心,什么都是空的。

  暗恋所带来的寂寞,是很透明的,透明得宛如脆弱的泡沫般,随时都有破灭的危险,只消轻轻的风雨吹来,它就散了、破了,而后宣告结束,必须告诉自己得死心。

  这些年来,步千岁是否有婚配,是否有心仪的对象,都是让她提心吊胆、心情风涛迭起的原因,沉陷泥淖的她,是那样迷惑和害怕,很怕她的爱情泡泡,会在转眼间就消逝,会来不及让他知晓。

  曾经,因为他,她无依的生命里点燃了一盏照亮人生之路的灯火,让她整个人生都明亮了起来,但她的灯火很微弱、很遥远,远得他看不到也察觉不到她的存在,若是他没有沦落至此,恐怕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在这世上,有个将自己复制成另一个他,可是却找不到她自己该有的那颗心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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