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也不愿再负他了,实在不该拖到这时,早该跟他坦白说出一切的,为何要为了一堆穷担心的问题,一再地折磨他也折磨自己呢?
「清妍……」他唤她,显得无措。
「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但脑中很多念头就是向无缘无故地冒出来,让我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只好……」她哽咽地抽着气。
「没关系,没关系的,别哭了呵,别哭!」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只能无意识地重复这几句,然后手忙脚乱地帮她擦着眼泪。
「我……我有好多事想告诉你,但又觉得尴尬,只好懦弱的选择逃避……」眼泪扑簌簌地直掉着,华清妍朝他委屈地说道。那娇柔的模样中流露出一份平日少见的小女儿娇态,险些教他看疑了。
知道哭不是办法,抽噎了一会儿后,她擦去眼泪,鼓起了勇气。「刑大哥……在单青镇的那个婚礼算数吗?」
闻言,他僵住。
在离开单青镇之前,决定离开的他担心两人名不正、言不顺的身分会让她受辱,碰巧贺盈盈因当时的误解而帮他们布置了个喜堂,就着那个喜堂,他让人准备,是跟她拜了堂,受了所有人的祝福才来到这儿养病的。
她不可能会知道拜堂的事,除非有人告诉她,要不就是──「你……」看着她,他的表情是明显的不可置信。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不过那时我只恢复了听觉,是真的没法儿动。」怕引起他不必要误会,夹杂着眼泪,她连声解释。
「慢慢复原是后来的事,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骗你的……」
无法言语,他像看见鬼一样地看着她。
这么说……她是知道的喽?知道所有的事,知道他爱着她、恋着她,知道他所有对她不纯正的心思……这认知让刑克雍简直要无地自容了。
明确体认爱着她是一回事,但真正的面对清醒的她又是一回事,刚刚狂喜的激越心情逐渐平复,就连面对她掉眼泪时的慌乱也平息了,此刻面对着知悉所有事的她,理智恢复的他只觉得不知所措。
这一生没碰过情爱,也没面临过这样的问题,现在,他就这么活生生、血淋淋……呃,不是,是这么直接又真实地在面对,而且所面对的还是他最心爱的女人,这真让他这堂堂六尺大汉慌了手脚。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你相信我,我绝不是恶意的,也不是想耍着你玩,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你对我的爱,因为在这之前,我从没过这些,所以我心里头很慌,也很乱,在想不到办法的情况下,只好决定以不变应万变,然后……然后事情越来越失控,我不知道怎么办……」
以为他的沈默是对她的不悦,华清妍越说越急,眼泪也就越掉越快。「别这样,你别不理我,你刚刚说了爱我的,不是吗?爱全部的我,就算是缺点,就算是欺瞒,你都会爱我的,我有两个人证,你不可以反悔的。」眼泪依旧没停,她一边说着,一边可怜兮兮地扯着他的衣袖。
她不提人证还好,她这一说,更让他觉得尴尬,也就更说不出话来了。
他的沈默让她的心难受到了极点,以为他不肯原谅她,缓缓地,心痛的她推开了他,然后往外走去。
「你去哪儿?」他当然叫住了她。
「我知道你不肯原谅我,你气我的欺瞒,气我装成半死不活的样子来骗你……」伫立在门边,她背对着他流泪道。「没关系,既然你爱的是不能言语的我,那我再变成那样就好了。」
哽咽地把话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开了门就走。
这什么跟什么啊?
刑克雍开始觉得头大,他一点也搞不懂她现在脑子里所想的,但这不是搞懂的时候
他追了上去。
※※※
「清妍,清妍。」刑克雍在通往屋后头悬崖的路上拦下了她。
「刑大哥,你不用拦我了,既然你爱的是一个不会言语、不能哭不能笑的华清妍,那我赔你一个就是了。」含着泪,她一脸哀凄地说。
「你在说什么啊?」他完全不懂她此刻所想的。
「我知道屋后头有座悬崖,那是你每天都会带不省人事的我前去散步透气的地方,那高度……我相信,如果从那儿跳下去,只要不死,一定可以还你一个不能言语、失去思考能力的华清妍……」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受到惊吓的他更不可能放开她,挽住她的那一双手更加地加重了力道。「我不准你有这样的想法。」
「可是……可是我不知道要怎么样来向你赔罪,而且,你爱的……爱的是不会动、不会笑、不会哭的华清妍……」说到这儿,珍珠般的眼泪又掉下了一颗。
「傻瓜!我怎么可能会比较爱那样的华清妍呢?」轻叹一口
气,他将她拥入怀中。
「可是你不肯原谅我。」她委屈地说道,双手主动地环上他的腰,彷佛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做的,再自然也不过。
「不是不肯原谅,我根本没怪过你,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相信,你一定有你的考量与隐情,我刚刚只是……只是……」他突然讲不下去。
「只是什么?」睁着一双让眼泪冲得异常清亮的瞳眸,她好奇地看着他。
豁出去了!刑克雍闭上眼,什么都没看到的他直接就说了:「我只是不好意思。」
一阵静默笼罩在他们两人之中,受不了这份沈默的他睁开了眼,看到的就是她一脸的惊讶。
「为什么?」她想不通。
「因为我夜郎自大,在你昏迷不醒的时候,擅自作主与你成亲,让你没得选择地嫁给了我,还大言不惭地对所有人承认我……我爱你;完全没有徵得你的同意,就让你陷入这种局面,我只是个有义父收养的孤儿,我根本就配不上你……」本来还想再继续自贬下去的,但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制止了他。
他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何要阻止他,他的话还没说完呐。
「刑大哥,千万别说配与不配的话,那只会让我感觉到,你是在嫌弃我,嫌弃我是一个让阙大哥退婚的女子……」捂着他的嘴,她哀伤地说道。
「不!不是这样的!」拉开她的小手,他打断她。「你跟傲阳又没有正式的婚约,是你们两个人没缘分,你别把罪揽在自己的身上,我刚所说的配不上……这绝不是因为你的关系,而是我们的身分……」
「我们的身分又有什么差距的?这只是你的藉口,只是你嫌弃我的藉口!」这回换她打断他。「我跟阙大哥虽没正式婚配,但大家都知道我跟他的事,他娶了别人,就形同我被退婚一样,这有什么不同的?而你,就因此而看不起我!」
「不是,我刚刚说了不是的。」她的指控让他着急。
「那好,我们谁也不准再提配不配的问题,要不,就是提醒我,我是个被退婚的女人。」她与他约法三章。
「好好好,我不提,我再也不提。」在她面前,他永远只有妥协的分。
「那好,我刚要跟你说的是,我的昏迷不醒只在最初的时日里,如果我不愿意,没有人能强迫我做任何的事。」导回她想说的正题,华清妍坚定无比地说着。
刑克雍怀疑自己所听到的。她现在的意思是,不光是嫁他,所有的事,都是她心甘情愿的?
「没错,我刚说的就是那个意思,即使在一开始时无力抗拒,但如果不是我愿意的,只要我一有能力,肯定会反抗到底。」她再一次地肯定重复,而这一些,都是经由新朋友花报喜的点醒,她才猛然醒悟的。
是的,她同样是爱着他的,才会默许他做了这些事,要不,她何需考虑那么多?又何必感到什么尴尬?
没错,她是把清白送给他解毒用了,对于他这个取走她贞操的男人,她的心中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异样的感觉,而尴尬也是会有那么一些些,但……那又如何?
她一向是以理性见称的,为了报答早年的救命之恩,以及为了他是代她才中毒的道义问题,这买卖算一算……也算得上公道,大不了就这一辈子不嫁人了,这说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实在犯不着自己闷着头苦恼那么久的,不是吗?
就算是有了他的孩子也是一样,反正不喜欢的就是不喜欢,孩子的事同样是可以解决的。在解决后,她拍拍屁股照样可以是走,哪得要一个人为这些事烦恼了那么久,还得等人开导才想通这么简单的事情?
这其实就是对他有感情嘛!
虽然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的,但在她没发现的时候,那爱情的种子就悄悄地种下,而且生根发芽了,只是她这个当事人犹不自觉,仍傻傻地用种种不是问题的问题绑住自己。
拖到这时间,她能想通了,真是有赖花报喜的点醒,要不然,她只怕还躺在床上装活死人,然后一个人闷着头想着这其实再简单不过的方法──直截了当、开诫布公地告诉他所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