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饿几餐,他还小,挨不了多久……」
「你还记得他小?」白茉莉越想越气。「就是小、正在发育,才更禁不得饿,你还偏跟他斗气?你做人什麽爸爸?你到底有没有想过,他这次为什麽会拗成这样?」
「还不就是孩子气……」
「什麽孩子气?晓末他只是寂寞,他寂寞!你懂不懂啊?」白茉莉继续河东狮吼。「家中就他一个孩子,他会想要一个伴也是正常,再加上……再加上……」
想起儿子脸上的缺憾,後半头的几句话,白茉莉说什麽也讲不出口。
仇天明当然知道妻子的意思。虽然儿子脸上的血管瘤在医生的保证下,据说一、两年後便会自动消褪,但在那之前,可怕红斑的存在总是一种视觉上的缺憾。
用想的他也知道,脸上顶著这样一块斑疤.会让他的孩子在求学跟交友上造成困扰,甚至……甚至是受到委屈……
思及此,仇天明神色一黯,再也说不出话来。
「记得吗?昨天晓末是怎麽捡到那个弃婴的?他是独自离开保母家、是愤而出走离开的!」白茉莉已不想讲後来的发展,到今日,儿子根本是拒绝再上保母家了。
仇天明怎会不知这事,就是因为知道,他更难以发表什麽意见。
「总之,事情就这麽决定了。」白茱莉突然宣布。
「决定?」仇天明反应不及,不知两人的对话中,何时出现了决定?怎麽他一点都不知道?
「嗯,等下我就去办手续,把那个孩子领养回来。」白茉莉兴致勃勃。
仇天明皱眉,开口:「茉莉,你知道你在说什麽吗?领养,我们现在讲的是领养一个孩子,不是买只小猫、小狗的小事。」
「那又如何?」白茉莉看他。「反正我们也生不出来了,家里就一个孩子,也实在是冷清,多领养一个不但可以让家里热闹些,我们甚至可以直接请保母来家里帮我们带两个小孩,这样确保环境单纯,晓末再也不用上保母家受其他小孩的气,在家中的话还有个伴陪他……一开始会送他到保母那儿,不就是怕他没伴吗?现在的话,直接请人来家里带孩子,晓末有伴又开心,这不是很好?」
仇天明竟然反驳不了她。
「那就这样决定了。」白茉莉微笑,因为这个决定。
那紧闭一天一夜的房门悄悄地开启……
温软的小小身子偎进母亲的怀中,没有言语,但那拥抱已说明了他内心中的感激。
抱著那软软的小身子,白茉莉既惊喜又感动。
这孩子……这孩子天生冷淡,加上性子太拗,极少这样主动亲近人的……噢噢,她的孩子,她的晓末宝贝啊……
看著母子俩相拥的甜蜜画面,仇天明就算真有什麽反对的话也没法儿说出口,更何况他本来就不是真那麽反对。
心疼孩子的,可不只是孩子的妈,对孩子,他有同样多的爱,只是……只是他是爸爸嘛,是一家之主,再怎麽说,也得装装样子……
报纸再次被摊了开来,不苟言笑的一家之主为了端正形象,理所当然的躲回报纸後,可唇畔的笑意却泄了底,眼镜下的一双眼怎麽也忍不住,老是朝妻小相拥的身影望去。
家人,这都是他所爱的家人,而且就要再增加一名新成员……有妻、有子、有女……感觉真好……真是好……
※ ※ ※
生命变得更加圆融的喜悦感很快就被婴孩的啼哭声给磨掉,皱著眉,仇天明忍著头痛将车停进车库中。
「她怎麽还在哭啊?」爆爆爆,他的头都要让这女娃娃给哭爆了。
「不知道啊,我检查过了,尿布没湿、没脏,水不喝,奶也不喝,就不是口渴或饿肚子,但她还是一直哭啊。」白茉莉哭丧著脸,同样被哭得心烦意乱。
仇晓末紧张的贴在母亲身侧,好怕大人们会後悔,把领养来的小宝宝退货回去。
让那呜呜不停的哭声哭得心烦意乱……是不大声啦,不像其他哭到抓狂的小宝宝,怀中小娃儿呜呜的哭声实属秀气型,绝不是那种声嘶力竭、一副要哭倒长城的激烈宏亮,但问题是不论再怎样秀气,哭声就是哭声,那种频率听久了,真是要教人抓狂。
刚办理完繁复手续的两个大人耐性快被磨光,没注意到小毛头的担忧,抱著奶娃儿,七手八脚赶忙回房里想处理那似乎没有止息的哭声。
两个大人暗暗猜想过了,小娃儿可能不喜欢车内的密闭空间,觉得不舒服才这样呜呜哭泣,因此火速抱著她回到特地布置过的婴儿房,以为空气流通舒爽、色泽梦幻甜蜜的房间能安抚她不安的情绪。
哪知道,他们错了,错得离谱,不论怎麽哄、怎麽骗,那不是很大声的呜呜哭声就是一直持续著。
「我、我先去吃个头痛药。」白茉莉投降,脑门嗡嗡直响的她决定先休息一下。
「我也得来一颗。」仇天明只觉得一颗头痛到快要爆了。
奇怪,他怎麽一点也不记得小孩子有这麽爱哭的啊?
他记得几年前,晓末在这种尺寸的时候,除了该换尿布跟喂奶喂水的时间外,一向就很安静的啊,似乎不太让人操心,也根本不太听到他的哭声,怎麽现在抱回来的这一个这麽爱哭啊?
这是男孩子跟女孩子的差别吗?
仇天明不禁朝性别的差异想去,不过没什麽结论,至少在他抑止住额际的隐隐抽痛前,他没办法为整件事找到合理的结论。
「晓末,你看著妹妹一下,妈妈跟爸爸去吃个药,等一下就回来。」白茉莉交代。
仇晓末乖乖的点头,看著大人们落荒而逃,然後打量的眼直接对上犹呜呜哭个不停的奶娃娃。
看著床上的她,他的眼中有明显的惊奇。
五岁的稚龄让他很难去想像,明明她被相关单位抱走後,也才几天不见而已,她竟然变好看了……呃……是没有很多啦,因为她的头大大的,头发少得要命,跟个小秃头没两样,还是很有外星人的架势,但至少、至少她不皱了,不像之前他看见的那样,四肢蜷缩、皱巴巴得像个小猴子。
感觉真的差很多呢!
跟当日血淋淋湿糊糊的样子一比,虽说单只是皮肤不黏不皱而已,可光是清清爽爽的样子就令人觉得顺眼许多,即使那颗大头上的头发稀疏到形同光头,样子还是很像外星人,但他觉得很好,真的好很多了。
当然,要是她不要这样呜呜一直哭,把一张小脸哭得直胀红,五官暗暗扭曲起来,样子可能还会再好看一些。
「你为什麽一直哭呢?」他不解,低声问她。
小娃儿似乎没听见他的话,呜呜的哭声仍是没停,一双小手抓啊抓的,朝空不知道抓什麽。
仇晓末不知道她要什麽,直觉伸手给她,任由小娃娃挥舞的小手抓住他的。
「不哭,你不哭啊,哥哥保护你,我会保护你的。」他低著音,小小声的保证著。
小娃娃以不寻常的力道紧抓著他的手指不放,呜呜的哭声变得断断续续,慢慢有停下的趋势。
「喏,你乖乖,不哭了好不好?你不哭,哥哥唱歌给你听喔。」仇晓末露出温柔的微笑,自顾自的唱了起来。「咪咪,小花猫,咪咪,小花猫,快来吃饭、快来吃饭,快来这里……」
断断续续的哭声在仇晓末软嫩嫩的歌声中慢慢止息,小小的手儿仍是紧握著仇晓末的,一双因哭泣而水汪汪的大眼直勾勾地看著他……在医学上来说,其实这周期的小宝宝视力还发育不全,压根儿看不见东西,但小娃娃就是看著他,顺著直觉直勾勾地望向发声处、也就是他。
仇晓末哪管医不医学、还是什麽科学根据的,此时此刻,他只觉得小娃娃在看他,全心全意的看著他,不是他脸上丑陋的红斑,是他这个人。
心中那股满足感让他微笑,觉得自己被需要,稚气的小脸因而显得温柔了几分。
「你乖乖,哥哥再唱歌给你听。」握著她小小、小小的小手,仇晓末觉得好满足好满足,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快乐,忍不住哼哼唱唱,努力想取悦他的小妹妹。
「有一个小女孩,坐在石头上,独自伤心整天哭,起来吧小女孩,擦乾你的眼泪,走出去找一个好朋友……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嗡嗡嗡,嗡嗡嗡……」
在各种不同旋律的儿歌中,门外,两个大人面露惊奇。
他们想像不到,他们的儿子竟这麽行,让他们苦思良久、甚至被逼到去吃头痛药都还无法制止的嗡嗡哭声,竟然三两下就让他们的儿子给终结掉了。
而且更叫人惊奇的是,他们到现在才知道他们的儿子那麽会唱歌!
过去,他们从没听他开口唱过一字半句,还以为这孩子对音律没有天分,为了不打击他的信心,也不敢逼迫他开口唱个一字半句,是直到现在,他们才知道自己之前错得多离谱,原来过去这个孩子只是不愿意唱,不是不会唱。
房里,奶娃娃哭得累了,握著小哥哥的手没放,大大的眼睛在软嫩的童稚歌声中迷迷糊糊的闭上,沈沈睡去。
努力安抚小妹妹的人儿跟著大人在外奔波大半天,加上努力彩衣娱妹後,看著小妹妹睡著,睡意感染,打了一个小小的呵欠,那一直伫足在床边的小身子跟著爬上了床,小小的手任著更小的一只手紧握住,两个人紧贴著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