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早忘了原先要做的事,像是在评鉴什么似的,聚精会神的跪坐在他的身边,试图将这个让人困惑的美丽人种分类。
他跟南宫可以说是同一类型的男孩子,不过感觉上又有些不同。南宫给人的感觉比较亮、比较开朗,像是个阳光男孩,而他却偏向阴柔的感觉,就像……
月光少年!
他一身月光白的衣衫给了朝露绝佳的联想。就在她为自己的天才联想力自鸣得意时,麦当劳觉得无聊的呜咽声唤回她失踪好一阵子的理智。
妈呀!她在做什么?现在是什么情况了,她竟然浪费那么多时间在那里想一堆有的没有的,真是搞不清楚状况!
「麦当劳,过来。」月光少年胸前轻微的起伏让朝露知道他没死,只是睡着了,所以她压低了声量,好小声好小声的呼唤擅自闯入他人土地、还坐在一旁露出一副无聊表情的爱犬。
依旧坐在原地的麦当劳偏着脑袋,思索女主人的话。
「别玩了,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朝露瞪了爱犬一眼,想表示一下女主人的威仪,可惜坐在她右后方的麦当劳一点也不买帐。
「听话,你是一只有教养的狗,不可以质疑我的话。」朝露以让人好笑的认真态度训诫着爱犬。「过来!」
在麦当劳开始有所行动前,朝露意识到自己最后的那一句命令说得太大声了。怕吵醒月光少年的她担心的回过头察看情况,然后,她最不乐意的事发生了。
她望入一对不带一丝睡意的炯亮黑眸。
他是清醒的。
朝露结结实实的吓了一大跳;但这样的窘境绝不是最悲惨的部分。不过是零点一秒的时间,以为女主人在跟它玩的麦当劳扑过来的冲力已然落在朝露身上,猝不及防的她顺势被扑倒,而且是倒在「他」的身上,月光少年的怀中。
没有人注意到两副身躯暧昧到极点的异常贴合,因为两个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颈部以上,更明确的说法是两个人的嘴。
它们……
是贴合在一起的。
第二章
要是地球在这一瞬间毁灭,朝露绝对是少数会感到庆幸并高唱哈利路亚的异类之一。
她飞快的想远离月光少年的身上,可是麦当劳也不知道是积怨已久故意跟她唱反调,还是得了成狗疑呆症觉得很好玩……反正平时听话懂事的它什么时候不捣蛋,偏偏在这时候发狗疯,整只狗就这么站立在她的背上──在她的嘴才刚离开他的,身体才撑起不到三公分的时候。
朝露压根没想到它会来这么一下,她才刚想爬起来,然后背上突然多出的重量就这么硬生生的将她压了回去,形成月光少年垫底、她居中、麦当劳趾高气扬位于最上方的汉堡画面。
再次倒在身分不明的月光少年身上,虽然这次「好佳在」的避掉嘴对嘴的窘况,但事实上,这对事情是全然于事无补的。此时此刻,她的难堪有增无减,在月光少年的面前,她那完全被毁灭的形象这辈子恐怕是没什么机会可以修补了。
这辈子截至目前为止,她是做了不少让人啼笑皆非的蠢事,但可以确定的是,绝没有一件比得上这一次的让人难堪!
一度,她真的以为自己会羞愧至死,而时间将就此停住;可耳中传来他的心跳让她知道,世界依旧在运转,该来的还是躲不掉……
好想哭,真的,如果她哭得出来的话。
「麦当劳,你这只坏狗,快下来。」没有用眼泪解决事情的习惯,情绪糟到最高点的朝露声音显得闷闷的。
察觉情况不对,麦当劳一反适才的调皮捣蛋,连忙配合指令的从她身上跳开,并聪明的跑了个不见狗影。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她也变成一只不负责任的狗。觉得无比困窘与难堪的朝露暗想。她知道自己是异想天开,但就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思绪。
沮丧的从月光少年身上爬了起来,朝露知道现在的情况不可能让她跟麦当劳一样,当着他的面溜之大吉,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她也没来过。低着头,她一面努力克服心中源源不绝的羞意与不堪,一面设法让暂时停止功能的思考能力重新启用,好在学过的日文中找出一番客套又完美的外交辞令。
「这个……嗯……」
在朝露绞尽脑汁的同时,被朝露喻为月光少年的男孩也跟着坐起来。但他并不忙着对她嚷嚷,清算她私自进入私人产业的无礼行为,甚至连她的身分也没质问一声,只是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脸上的表情让人难懂。
大量的光与热源,让人如此陌生又觉得熟悉的感觉……陌生,源于多年来生活中的缺乏;熟悉,是这样的感觉在久远的年代前他曾有过一次经验。如果他不能依循这仅此一次的经验来认定来者的身分,那么,若将来者的相貌依年龄比例缩小……
红扑扑的脸蛋,一头总是乱七八糟的短发,灵动有神的明眸与周身不容忽略的旺盛生命力……其实没多大的变化,秀丽的容颜还是带着明亮爽朗的特质,依旧带着小男孩那种天真无邪的稚气。加上这份旁人模仿不来的特质,形成一个独一无二的──
「YOYO?」他突然叫出她的小名。
像是触电一样,朝露明显的震了一下,原本因困窘而低垂的脑袋终于抬了起来,那双充满盎然生气的炯亮灵眸对着他,死命的瞪着他。
她承认,她是吓到了,不是为他字正腔圆的中文,而是她许久没被人叫过的小名。但她坚决否认自己的反应有反应过度的嫌疑,事实上,她还觉得自己镇定得有资格获得奖牌一面以资鼓励。
试想,擅闯他人土地被人赃俱获,让一只蠢狗陷害而面临嘴对嘴的尴尬处境,然后另一个当事人还不是离开日本后就可以摆脱的小日本鬼子,照他的语言听来,他是个台湾人,一个认识她、知道她小名、极可能是她的同学……
「你认识我?」僵直了好半天,好不容易找回说话的能力,但朝露却问了一个自己都觉得有点白疑的问题。
真是废话,要不认识她,怎么会知道她的小名?
「你是……」扯出不自然的笑容,朝露实行古人的智慧,不耻下问。
「你不记得我了?」少年挑眉,语气中的失望掩藏得不够好。
老天!她最怕这样了。朝露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也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打从幼稚园起,她一直是个颇受同学注意的人,而且不光是同班同学,其他班级的同学也都知道她。所以当她出门时,常常会有人家认得她、她却压根不知道对方是谁的尴尬场面出现。
这实在不能怪她,她真的没有办法的嘛!
想想,从幼稚园、小学、国中到高中,认识她俞朝露的人当真是如过江之鲫;而扣除掉那些她压根就不认识的,剩下的同班同学在她一向不怎么灵光的记性下,能记得的实在是不多。
「你是我同学?」朝露大胆猜测。
少年点点头。
真的是同学啊?那是哪里的同学呢?以他这样漂亮得让人流口水的外貌,她没理由一点印象都没有的……朝露相当用力兼努力的回想,专心一致的结果是让她忘了原本的难堪与困窘。
见她生动灵活的表情,少年微笑。
「幼稚园。」他主动给予提示。
幼稚园?
这提示让朝露的脸小小的皱了起来。
多好的提示啊!幼稚园。要她记住幼稚园年代的事,这会不会太奢求啦?
「宇文恺。」她毫无概念的样子让他好心的再加一点提示。
宇文恺?好像……没听过耶!
不好意思说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朝露徒劳无功的一再在空白的记忆区搜索。
「你一点印象都没有?」像是看穿她的心思,他平淡的直述。
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朝露平常粗得不像话的神经竟意外的灵光了起来。虽然他俊美的脸上不带一丝一毫的落寞,但她就是感觉到了。那样真切的感受让她觉得万分过意不去,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
她努力过了,真的,可是就是什么也想不起来嘛。
「呃……这个……」内心觉得无比抱歉的朝露只能傻笑。
「想想刚刚的事,你一点印象都没有吗?」还不想放弃的宇文恺再次给予提示。
刚刚的事……朝露的脸倏然涨得通红。
「刚刚……真是对不起。」想到刚刚发生的事,那种想找个地洞钻的感觉又回来了。尤其现在还加上一层旧日同窗的关系,她更有挖地洞的理由了。
「别想那些。对刚刚的事,你真的没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的不放弃让朝露不得不配合,但是「似曾相识」?不会吧,嘴对嘴耶!这种举世无双的丢脸事迹有可能曾经发生过吗?不过……依稀彷佛……
凌乱的片段飞快的闪过,快得让朝露来不及抓到一点头绪,加上心有旁骛,最后她还是只能露出「什么也想不起来」的抱歉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