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她的分析,再也受不了她胡言乱语的汤以白抓住一个重点──『是谁告诉你,你现在是在梦中的?』他一开始当她是神经病,但听她说了这么久之后才发现,她似乎真当自己是在梦中,而非现实。
『我刚刚有没有告诉你,我是个集全天下不幸的可怜人?』她一脸认真地要回答他。
『你说了,而且是无数次。』他懒得提醒她,除了『集全天下不幸于一身的可怜人』这一点之外,靠着她的嘀嘀咕咕,他还知道了她叫罗一家,是个写言情小说的作者,而且是个已经半年没交稿、也就是没收入的言情小说家:不久前被两个朋友说服要一起同住,没想到两个朋友凑足了钱后,丢下她一人,高高兴兴地出门旅游去了。
『那你还问?』她给他一个『我既然都说了,你还问什么问』的表情。
『不幸的人跟作梦有什么关系?』汤以白好不容易才克制住抓狂的欲望,以合乎礼仪、而且是太过于有礼的语气请教。
『怎么会没关系,像我这样集所有不幸于一身的少女……』
『少女?』汤以白瞄了她两眼。要是他没听错,他刚刚明明听她说她已经二十八岁了;二十八岁的『少女』?
让他这样一个帅到没天理的男人以评判的眼光打量,尤其是她还知道他的反应是不以为然,就算是梦中,就算她脸皮再厚,这时还是忍不住稍稍地脸红了一下。
等一下,她干么脸红?这是她的梦,她最大,她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因为这是她的梦,她的特权!
重新做过心理建设后,她暗暗做了个深呼吸:决定再来一次……『不行啊?这是我的事,我说我是少女就是少女。』她口气凶恶地反问他,武装着自己。其实从没做过这种事,但罗一家还是试着做出她最凶恶的表情来吓唬他。
『随便你。』对于一个现实与虚幻都不分的人,汤以白懒得纠正太多。
『就因为我是集所有不幸于一身的少女,你想,在我累得要命又饿得半死的时候,看……』她指指烤肉,再指指他。『美味的烤肉,英俊的帅哥,如果不是作梦,你真以为这种好康的事会降临到我这个不幸的少女身上吗?』
『好吧,如果你真认为这一切都只是你的梦境,在你吃下……』他瞄了下她手中烤肉已所剩无几的盘子,这才继续说道:『在你几乎吃掉我一架子的烤肉后,再怎么饿,肚子也该饱了吧?你不觉得那种饱足感真实得很不合理?』
因为他一副说理的样子,也因为他说得还真是头头是道,所以罗一家也很认真地跟着感觉了下。
『对耶,好真实喔:那种肚子很胀的感觉,看来这个梦真的很不错,让我觉得饱到很幸福。』说完她还老实不客气地打了个隔,一脸的幸福。
『你还以为这是梦境?』汤以白受不了她的迟钝,气得想拿块烧红的木炭来烫『当然是作梦,我刚刚不是说了吗?我这种集不幸于一身的人,在真实的人生中,是不会平白有烤肉、帅哥同时出现在我面前的。』不只这样,她还有其他的道理。
『还有啊,你看,像这种有点熟又有点陌生的场景,通常是在梦里才会出现的,好比这里跟那里。』她指了指他院内遮荫的大树位置所在,再道:『我现在住的地方也是有种遮凉的树,但位置跟现在所看到的不太一样,不过虽然树的位置不同,这整个院子的样子又有点儿相像,这就是我所谓有点熟又有点陌生的意思,你懂吗?』
『你想,这种有点熟又有点陌生的场景,问题会不会出在因为这个社区的院子都长一个德行的缘故?』他很客气地提醒她一声,受上天恩宠的俊颜上堆着太过礼貌的微笑,极容易让人顾着看他的笑,因而错过他握紧的拳头跟关节处因为用力所产生的泛白。
她,罗一家,那个自称集所有不幸于一身的『少女』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她只看见他的笑容,根本就没发现他本就不多的耐性已被她逼至极限。
『咦?对喔!』听完他的话后,她很受教地点了点头,还四处望了望,然后顿住。『耶?怎么你隔壁的房子那么像我现在住的地方?』
『你想,这有没有可能是你睡迷糊了,误闯进我的院子里,然后又很不小心地吃掉我的烤肉?』他看向两家院子中留有的一处通道,试着替她找台阶下,省得他气疯了,真拿烧红的木炭来烫她。
『嗯,很有可能,原来我作了一个跑到隔壁家吃烤肉的梦,你想,这会不会是预知梦?我知道有的人有这种天分,能事先梦到将发生的事。』她兴致勃勃地问,但很快地又沮丧了起来。『算了,你当我没问,我有自知之明,我的好运……像这个美梦一样,只有在梦中才有,现实生活中哪能碰上这种好事?』
汤以白好不容易逼自己维持住的耐性,因为她的发问,如今已一寸寸地崩毁,说话的声音几乎是要咬牙切齿了。『你还是以为你在作梦吗?』
『当然是……啊!』她理所当然的回答没办法说完,立刻变成惨叫出声。
哪能想得到,一直表现冷静的他会突然出手,不但毫无预警地揪住她的脸,还一边一手地揣着她的脸颊往外用力拉扯开。
『啊──吐!吐!吐!豪吐啊!』她哀嚎着,因为脸颊被用力地往外拉扯,让她喊『痛』的声音变成喊『吐』,『好痛』也变成了『豪吐』。
『会痛是吧?』他不放手,一脸阴恻恻的样子,活像刑求犯人的大海盗般,就看他语气再轻柔不过地问:『那你告诉我,现在是在作梦吗?』
这么痛,不像是作梦,而且如果真是在作梦,让他这么一掐,应该早就醒了吧?
脸颊上的痛在她悟清他话中的意思后,就变得不算什么了。
妈啊!难道说……难道说……她真的在睡得迷迷糊糊中跑到别人的院子里,像土匪一样地抢了别人的烤肉吃?
只要一想到她的行径,罗一家的心就凉了半截,然后再一想到她刚刚对着他胡言乱语所说的一大堆话……回想中,不经意地对上他一脸阴沈的表情,罗一家在心里哀嚎出声──天啊!好丢脸喔,她怎么做出那么丢人的事呢?
呜呜……她果然是全世界最不幸的人啊!
第二章
即使事隔三天了,罗一家的脸颊犹隐隐作痛着。
她知道那是心理作用,但她就是觉得痛嘛,而且连同着她的尊严。
耻辱啊:她这样告诉自己。
想她罗一家这一生的二十八个年头以来,内向、害羞、见□向来就是人们对她的印象,也好比她从幼稚园到专科,哪一个老师给她的评价超出这一类的?
可是她……她竟然在他这么一个陌生人……好吧,再补充一个形容词,是一个很帅的陌生人面前,但这好像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竟然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像个小泼妇一样地喳呼,而且是个自以为在作梦的发疯小泼妇,然后还像个饿死鬼一样,那么不知羞地抢人家的东西吃。
天啊──地啊──好丢脸!好丢脸喔!一个发了疯像饿死鬼投胎的小泼妇,她怎么会做出这么丢脸的事呢?
她这一辈子从来没这样做过,也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样,让人那样恶狠狠地揪着脸,像捏模□一样地揣来揣去,揣得她的脸极痛,自尊心也跟着受伤,羞耻感这些天如影随形地跟着她,让她没办法忘了这件事。
真的,虽然没有黑青、没有红肿,也没有其他的任何问题,但她就是觉得脸颊隐隐作痛著,而心里的那一份难堪也让她觉得难受极了,还有还有,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继脸上的痛、心里的伤之后,就像是会感染一样,她觉得她的胃也跟着不舒服了起来。
烦躁地想忘掉那些发生过的、让人发窘的事情,好让她专心于她那又连着三天没半点进度的稿子,但她没有办法!
继续对着画面空白一片的电脑萤幕,她发着呆,一如这三天来,活在她自艾自怜的自责当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不再专注于脸上那种隐隐作痛的感觉了,因为这时有更真实的痛抓住了她全部的注意力,让她无法再顾及心里的难堪或想像出的脸颊上的痛,是真的,她的胃好痛,而且越来越痛、越来越痛,直到迟钝的她发现这不是错觉的时候,已经痛到冷汗直冒了。
快速地关掉手提电脑,她步履不稳地走到厨房想找些胃片来吃,但等她打开那个专门装药丸子的糖果罐后,不幸再次降临到她的头上,头痛药、感冒药……等的成药中,独独就是缺了胃片。
也是到这时候,罗一家才又后知后觉地想到,上个礼拜她就把最后一片胃药吃掉了,虽然那时会想过要尽快地补货,但之后那次的出门,也就是当发疯的小泼妇后她赶紧出门买粮食的那次,她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