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噢!」她想坐起,不料扯到伤口,换来痛呼一声。
齐柏修第一时间内有了动作,但瞬间想起了男女有别,导致奔上前的动作一滞,最 终还是默默坐回两丈外的位子不动。
将一切看在眼里,樊刚齐心中顿时有了底。
身上的伤口超痛,但不表示她的脑子跟着糊掉,看着身前披着的衣衫和包扎好的伤 口,不必问她也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她小心翼翼地在不扯动伤口的前提下,努力坐了起来……「大哥,你……你都知道 啦?」因为理亏,她怯怯的问。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叹气。「为什么要瞒着我?」
「我没有瞒啊,那时……我说了是花卉的卉,是你没问的。」她小小声说。
敢情结拜那天她特意纠正名字中的卉是花卉的卉,就是在告诉他,她其实是女扮男 装的女红妆?
就这么一点点线索,一般人会联想到女扮男装的事情上吗?
齐柏修哑口无言,真要为她奇特的想法绝倒。
「那天,我以为你会追问,然后我正好就可以告诉你事情的真相,但我没想到你会 连问都不问啊!」见他不说话,她只好自己说明,一副委屈的样子,就像是被遗弃的小 狗般可怜兮兮。
齐柏修依旧沉默,因为心乱如麻的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而且一路上,我一直想找机会暗示你,记得吗?」她小小声的提醒他。「我同你 说过,家里的人都叫我卉儿。」
她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个,齐柏修更是气闷。
当时他还纳闷过,怎么「义弟」的家人都这么古怪,好好的一个男孩子,小名却偏 要叫「卉儿」?
他还心想,连小名都取得这么样女性化,难怪义弟会生叛逆之心,出外需要自报姓 名的时候自动改了个字,把「卉」改成江海汇集的「汇」。
事到如今真相大白,原来事情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样,少年装扮的「他」果真是个「 她」,女字旁的她。
既是女红妆,名字里用上女性化的字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小名唤为「卉儿」更是天 经地义,一切全是他自己误解了!然而即使真相大白了,但他一时仍无法接受,只感到 错愕。
「大哥,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见他不说话,她心里有些急了。「你别生我的气 好不好?」
「我没生气。」他开口,确实没有恼怒的感觉,只是觉得……觉得…「但你很失望 啊!」她嚷出他心底的感觉。
他没接口,神色复杂的看她。
有时候,他真怕了她无心下的铁口直断。
「你不生气,但是很失望,失望我是个女的,失望我竟然欺骗了你……」他有这些 反应,她比他还要失望。「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一路上……一路上我一直想找机会 跟你说明,但就是找不到机会,我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知道该怎么办的人不只是她啊!
齐柏修心思极乱,很多的情绪混杂交错,让他难以言语,只能一径的沉默。
等半天,见他还是不说话,她心口蓦地泛疼,鼻子一酸,眼泪就这样掉了下来。
「大哥,你别气我嘛,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再说……再说跟你结拜的是我樊刚开, 是我这个人,重点在我这个人而不是性别。」她越想越觉得难受。「难不成就因为我是 个女的,你就全然否定一切,包括我这个人,还有我们的结义之情?」
没人开口,四周安静得出奇,简直安静得吓人。
她看着他,就等他一句话,可是过了好半天,他仍是不表态,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开 口之时,才听得他长叹一声……「话不是这么说。」他叹道。
「那不然是怎么说的呢?」她觉得事情明明就很简单,她依然是她,只是外表性别 不同而已。
「罢了!」又是一叹,他道。「你先别想那么多了,身上有伤,还是先把伤养好才 是。」
「……」见他避开话题不谈,强烈的失落感袭上心头,她觉得难受,却又不知为何 难受。
「渴了吧?我去取点水回来给你。」他很饰太平,淡然道。「若是可以,趁着大色 未暗,说不定还能抓两尾鱼回来……我想你一定饿了,抓了鱼正好可以烤鱼当晚餐吃, 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去去就回。」
她没说什么,静静地目送他离去,一颗心只觉得沉甸甸的。
虽然他要她先把伤养好再来谈,但她知道,多日来建立起的情谊已走了调,当初结 义的精神不在,已经不在了……
「」「」「」「
取水的工作并不困难,因为破庙附近就有一条小河流。
困难的是整理他的心情。
齐柏修完全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但他并不想面对那些紊乱的思绪。
有好片刻,他就这样什么也不想的放任脑子一阵空,怔怔地望着脚边的溪水,好像 那水流能带走他的愁恼似的。
天色渐渐暗了,眼看乌云蔽日而加快了天黑的速度,知道即将下雨,不能再耽搁, 他拾起两颗小石子,咚咚两声笔直射人水面,紧接着两尾倒霉的鱼立即昏死浮起,让他 轻松捡回两尾鱼。
剖了鱼做一番基本清洗后,他搞了两张硕大的芋叶,一叶包住两尾鱼,折取一旁的 长茎细叶当绳子整齐包起,系于腕间,另一叶汲取清水,双手捧着,一路小心护送回小 破庙当中。
「我回来了。」人门时他轻喊,但庙中无人应他……无人!?
先前充当病床的门板无伊人芳踪,仅留着一截刻意撕下的衣角;地面上则留下了用 前人烧剩下的焦黑枯枝写的五个字──对不起,别了。
见这阵仗,斯文的面容一变,丢下手中盛水的叶子,甩开腕间的鱼,他转身向外走 去。
该死!要是让他找到她,他肯定会先好好揍她一顿,他绝对会!
第五章
山雨欲来,樊刚卉又累又痛。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远,她只知体力已到了一个极限 ,跌跌撞撞中,小心避开伤处靠到一株大树干上,她浑身乏力,再也走不动了。
才休息了一下,细雨便缓缓飘下,起初还有树荫挡着,让她不至于那么快淋湿,但 随着雨势逐渐、逐渐增强加大后……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淋了一身的湿,对于目前的处境,樊刚卉苦中作乐的轻笑出声。
身上带着伤,不知方向、也没有气力再走,然后下了雨,淋得她一身湿……惨啊惨 ,这会儿还有谁能惨得过她呢?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当然感到后悔,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她还是忍着点,等伤势好 一些、或是到了有人烟的地方再来割袍断义,也省得落到这会儿的惨境。
说真的,现在就算她后悔了,要想回到那间山庙会已不可能。
因为自从她决定离开,走出那间山庙后,眼前一片昏花的她根本搞不清东南西北, 完全是顺应直觉挑了路就走,以至于她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即使想走回头路都 不成。
再说,她实在没有气力了,她好累,而且浑身都痛,像是火在烧一样……说起来这 场雨倒是下得好,淋得她一身清凉,让她不至于太痛苦…「卉儿?」
啊!人一精神些,似乎没那么难过了……「卉儿?你在哪里?」
咦?她似乎听见有人在叫她?
「卉儿?别跟大哥呕气,听到回我一声。」
「大哥?」她脱口唤了一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夜色中,夹杂着雨声,她的声音极其细微,可齐柏修的耳力非凡,听声辨位,很快 就找到了淋得一身湿的她。
「大哥?」看见他,她傻愣住,还有点搞不清状况。
他寻来了?他真的寻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出来找她?他不是很气她的吗?
还有,他是怎么找到她的?天这么黑,雨又一直下,连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他 是怎么找来的?
苍白无血色的小脸上布满了迷惘,一副可怜无助的样子,看得齐柏修心头火灭去了 一半,原先找不到人时想揍她一顿的念头也早消失无踪。
「你最好有很好的解释,解释你的行为。」他沉下脸,小心避开她的伤口,打横抱 起了她。
「对不起……」她嗫嚅,不见平日的英姿勃发、神采飞扬,惨白的小脸上有的只是 抱歉。「又给大哥添麻烦了,我、我没想要给你添麻烦的,但……但不知怎地,运气就 是这么不好,我带着伤,身上没力气,天黑了、又下雨……」
「你说什么呢?」齐柏修生平第一次知道恼怒的感觉,听她没头没脑的话,真觉得 会让她气死。
「我知道大哥仁德,放心不下才出来找我,其实这并非你自愿,因为你还在生气… …」她小小声地,想起仅维持几天就夭折的兄弟情谊,心里就觉得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