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她真的就要这样把自己嫁掉了?
即使隔着一道门,宾客的交谈声、孩童的嬉闹声、悠扬的乐声……所有的声响仍如同浪潮般一阵阵的卷入新娘休息室里。
不知怎地,这些声浪竟惹得一身雪白嫁衣的仲晨悠无端的紧张起来。
曾经,她是这么样的不信任及恐惧婚姻,还信誓旦旦的告诉自己,将一辈子做无牵无挂的单身贵族……但曾几何时,这样的念头被颠覆了,甚至於还让她身体力行的身处於这里----教堂。
“我怎么会让自己走上结婚这条路的?”仲晨悠纳闷自问,思绪百转千折的绕了起来。
是因为爱吗?
突然冒出的答案让仲晨悠愣了一下,旋即苦笑了起来。
“仲景悠,你别傻了,这样的天真是不适合一个二十六岁的老女人的。”她低声骂着自己,同时习惯性的露出自嘲的笑。
作了一次深呼吸,为的只是想压抑下那份近似恐慌的不安,可惜效果并不大,多作了两次深呼吸的她依旧觉得惶惶不安。
她又再一次的深呼吸,在吐气的同时,仲景悠不期然地想起了某个人一个她不愿想起的人。
下意识的摇摇头,像是想甩去这影像般,她心中涌起一份厌恶的感觉。
不该想起那个人的,那个不负责任、抛妻弃子的卑劣男人,那个名义上是她父亲、却早在十五年前就毫无下落的男人。
心中倏然一紧,母亲的凄苦影像浮现在脑海中。
想起两年前母亲病逝时的模样,仲晨悠心中涌起莫名的悲哀。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母亲的怨、母亲的恨了,那些眼泪、那些喟叹……婚姻带给一个女人的悲哀她全瞧得一清二楚,怎么这会儿她全忘了,还一身嫁衣的等在这儿、等着让自己也步上婚姻这一条不归路?
她怎能忘却?母亲这一个血淋淋的例子打从十五年前就呈现在她的眼前,而且还上演至两年前才以死亡落幕收场的,她怎能忘了?
没有新嫁娘的喜悦、没有将为人妻的自觉,仲晨悠心中唯一涌现的感觉只有害怕。
是的,就是害怕,而伴随而来的不安感觉几乎将她给淹没了。
她是这么样的不确定,对於这场即将进行的婚礼、对於她未来的人生……
所有的疑问使得仲晨悠的脑袋隐隐作痛了起来,而胃部难受的感觉也逐渐加剧。
“结婚这个决定究竟是对还是错?”她喃喃追问自己。
不舒服的感觉愈来愈剧烈,仲晨悠觉得头疼、呼吸困难、反胃、恶心……而她找不出答案,迷惑得只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来了。
不行,她得逃!
这念头像是闪电一样的掠过仲晨悠的心头。
环顾一下空荡的四周——先前藉着想独处的藉口,驱离了其他的人——门外阵阵的耳语及心中的无依感正在加剧了仲晨悠想逃离的念头。
“对!逃吧!”坐而言不如起而行,拎起裙摆,仲晨悠展开了逃婚行动……
***
说真的,在整个闹烘烘的教堂中这里绝对是一个冷僻的角落,至少这绝对不会是新郎该在的地方。
关哲玺就像是老僧入定一样,带着从容的神情安静的等待着。
他正在等待自己这一生的挚爱。
他太了解晨悠了,一个美丽、坚强、独立、有见地、有思想的都市女子,但关哲玺知道,隐藏在这些成熟假象背後的,是一颗小女孩般脆弱的心。
一直就知道她很没有安全感,但关哲玺从不点破自己的发现,能惹得他对她又爱又怜的,除了那些外表的成熟假象外,还有她那份小心隐藏的不安全感,那一份小小的脆弱让他不由得想宠她、呵护她。
想起她,关哲玺的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抹温柔的微笑。
其实他跟晨悠之间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轰轰烈烈又爱得死去活来的感情,只不过一切就像是理所当然般,从认识她、了解她之后,她的影像便堂而皇之的进驻他心底的最深处,而那份想呵护她的心情更是他所珍藏的。
这一辈子,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这样在意一个人,但因为晨悠,一切都变了,只是他喜欢这样的改变,就好像找回了另一个自己,成就了一个圆满的圆……是的,晨悠就像他身上的一部分,这辈子若少了她,那他终究只是一个不完全的个体。
这样的信念从一年以前就开始酝酿且感觉愈来愈剧烈,让他在那一夜忘形的脱口向她求婚——
清冷的空气、满天灿烂的星子,伫立山头欣赏美景的两人躲在大衣中分享着彼此的体温,两人的体温不但温暖了彼此,也烫热了两个人的心,山上的寒意根本无法入侵他们的世界。
“晨悠,你愿意嫁给我吗?”一种拥有的满足感让他失去了平日的自持与沉稳,求婚的话没经过大脑便脱口而出。
“你这算是在求婚吗?”她脸上有着惊讶,嘴角却扬起幸福的笑。“没有鲜花和礼物?”
“但有一颗最真挚诚恳的心。”他说得认真,眼底尽是深情。
“我愿意。”仲晨悠忘形地搂住他的脖子,他也适时地送上自己的唇。
就是这个出人意表的首肯才有了今日的婚礼,而他,也才会在这里等待他的新娘。
并不是想要证明些什么,而是关哲玺太过了解他的新娘——事实上,他绝对比他的新娘所知道的还要了解她。
就像是要印证关哲玺的推论似的,紧闭的窗户开了一小角,从窗口冒出的乃是薄雾一般的白色头纱,遮掩在头纱之後的是一张经过精心描绘的娇容。
一切就如同关哲玺所预想的一般,而此刻新娘平日最引人注视的冷静与从容早已让仓皇无措给取代,只见她慌慌张张的攀上窗台,一身优雅迷人的白纱让她稍嫌粗鲁的拉扯着……
依旧伫立原地,一朵迷人的温雅笑容浮现在关哲玺的脸上,他以不变应万变地等着迎接他的新娘……
***
“从这里逃跑应该不会让人发现吧?嗯,应该不会,毕竟客人全等着观礼,谁会没事跑到这里来呢?”推开窗户,仲晨悠自问自答,也很认真的将逃婚这档子事付诸行动。
爬上窗户的她正努力的将那一身累赘的礼服下摆拉好。
“幸好这里不高,还满好‘落跑’的,也幸好……”
对四周环境打量後的一堆‘幸好’在下一秒钟全化为乌有,一身剪裁合宜的白色短腰西装、器宇轩昂的俊伟男子正站在前方看着她,两个人四目交接,仲晨悠整个人僵在原地。
“嗨!”关哲玺微笑。
“嗨……”呆愣中的仲晨悠反射性的回应一声,样子不自在到了极点。
“天气真好,不是吗?”看着她,关哲玺一派的潇洒自若。
咬着下唇,仲晨悠无法接话,像个做错事又当场被逮到的小孩般,无措的回视他。
关哲玺的从容、优雅因为那一套合身的笔挺西装更显示出一股迷人的潇洒风采,而他平日沉稳、内敛的特质在此时也更突显出他成熟男人的魅力,那是一种致命、让人信服的男人魅力。
天!眼见关哲玺出众的外貌、气度,虽然两人已相识两年有余,但仲晨悠还是忍不住在心中小小的叹了一口气,那是一种赞美的叹息。
没有漂亮的五官,没有酷酷的神采,但这男人就是有一种得天独厚的男子气概,就是那一种气质让人一见着就衍生一份“很男人”的感觉。
磊落、大方,言行举止在无形之中散发着领袖风范,这样的他让她无法不去回想他们初识的那一天——
“要死了,你到底会不会开车啊?眼睛瞎了是不是……”
随着对方一阵咒骂,仲晨悠确定今天一定不是她的幸运日。
其实,要按照她平日的作息.现在应该是她待在店里照顾花草盆景的时间,哪会出现在这堵车的车阵之中呢?
唉,这说来就诂长了,不过还真是喜事一件呢!
前阵子她跟死党秦乐唯合夥成立的乐悠园艺花坊在庆祝周年庆时,在一种尝试的心态下,她们交出一份盆栽园艺造景设计图,跟许多同行先进一起角逐与笠扬建筑设计事务所合作的机会。
笠扬建设是近几年来最负盛名的建设公司,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它在台湾、东南亚一带所承包设计建造的屋宇大厦无一不缔造出极佳的口碑,就连欧美也有许多建设公司闻名而竞相邀约合作,这些都证明了笠扬独一无二的魅力。
一直以来,更笠扬合作是相关行业人梦寐以求的机会,所以对於这次笠扬公开徵求盆栽园艺造景合作对象一事,她们两个小女人自然是跃跃欲试,但自交出设计图之後,她们就没想过真的会被选中。
就在她们逐渐淡忘这件事时,一通电话让她们愣住,因为,奇迹发生了!
在接获合约、确认过会谈日期後,她们两个小女人乐翻天了,迟迟不敢相信这种好运会降临在她们身上。
而今天,正是她代表乐悠园艺花坊出面洽谈合作事宜的重大日子,想来这平步青云、大展鸿图的日子即使不是良辰吉日至少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但没想到……今天的一切到目前为止真的只能用‘糟透了’来形容。
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今天一大早起来就诸事不顺,先是向来仔细的她记错了会谈的日子,再来是设计图无故失踪,找了老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匆匆忙忙赶出门时竟发现她的爱车突然抛锚了。
灾难到这时候还没终止,可怕的是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拦不到计程车的她在没办法的情况下,只好跟好友秦乐唯借车想不到屋漏偏逢连夜雨,在塞车塞得半死时,她竟好死不死的让人给‘A’到了。
开别人的车被A到这是多倒楣的一件事啊!而且A到就A到,最夸张的是被A的她还要惨遭一顿臭骂……
“真倒楣啊!”仲晨悠忍不住嘀咕。
她有点不太能了解,照碰撞的力道看来,这应该不是件多严重的事,而且明明是对方的车煞车不及的撞到她,为什么对方反而以一副要跟她拚命似的模样,以火烧屁股的速度冲下车骂她?
真是怪了。
在对方持续不断的辱骂声中,仲晨悠还是认命的下车,并且想以理性、文明的态度迅速解决这次纷争,然後继续的回归塞车的阵容。
一开车门,首先面对的便是下了一早上的绵绵小雨。
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不过,没时间让她抱怨这湿漉漉的天气了。
“这位先生——”顶着微微细雨,刚下车的仲晨悠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轻蔑的语气便打断了她的开场白。
“原来是女人开的车啊!”
仲晨悠蹙眉。女人开车又怎么样?犯法了吗?
她并非是女权运动的拥护者,但这般明显的性别歧视让人着实感到不舒服。
“这位先生,车子发生擦撞跟我是不是女性好像没什么关系吧?”仲晨悠就事论事的提醒对方。
对方并没说什么,但摆明了一脸“事实就是如此,我懒得跟女人理论”的表情,这十足不讲理的模样让仲晨悠再次蹙起秀眉。
“喏,我的保险杆让你的车撞坏了,你想怎么处理?”对方突然走到两辆车之间,指着他的车头开口问道。
“什么意思?”并不是她变笨了或是听力退化,只不过仲晨悠不太能确定自己所听到的,这人是在向她索取理赔吗?
“拜托,小姐,你的车撞坏我的车,难道不该付修理费吗?”
这样明白的表示让仲晨悠一时愣住了,她真不敢相信这人竟然有脸跟她要求理赔?
一瞬间的失神过後,回过神的仲晨悠直觉的给予反驳。
“先生,你不觉得这样的要求很不合理吗?是你的车撞上我的车,你还好意思跟我要求赔偿?”
“小姐,你有没有一点常识啊?绿灯亮了就是前进的意思,你的车动也不动的停在路上害我撞坏了我的车,这样你不该负起赔偿的责任?”对方嚷嚷的态度谈不上什么理性,简直是一副不讲理的模样。
他的指责让仲晨悠翻了个白眼。
天啊!这人是从哪个化外之境或蛮荒之地来的啊?讲的是哪一国的道理?
“这位先生,你是不是台北市的居民?我怀疑你有没有听过‘塞车’这个名词。塞车!你懂不懂?这代表堵车、无法前进、大家的车子都没办法动。你说,前面的车子不动,我要怎么往前开?”即便遇上这样不讲理的人,仲晨悠反驳的声调仍是一贯的不愠不火,可以说是冷静且斯文的,而美丽的外表则平静得就像是没发生过什么事一样。
“臭三八,你损我啊?怎么,咬文嚼字的表示你学问好、水准高啊?以为你这样讲我就听不出你在损我啊?妈的,跟我装高尚?绿灯亮了你停着不动就是不对,当我那么好唬的啊?该赔钱就乖乖的掏钱出来,别他妈叽叽歪歪的。”
“这位先生,请你讲点道理好吗?虽然是绿灯,但前面的车没动我怎么前进?而且我们大家心知肚明,是你自己撞上来的,这又怎能归咎於我?”仲晨悠没让那些秽言给吓到,虽然她的内心已因这些言语而微微的有些动怒了,但她平静的表情不变,且以平常的声调说明事实。
“臭婊子,赔钱就赔钱,哪那么多废话,我的保险杆坏了就是事实。”对方语气之凶恶就像是土匪抢钱一样,仲晨悠真的不悦了。
“这位先生,要是你想把事情闹大的话,我可以马上报警。”仲晨悠展现出行动力,立即拿出行动电话,“还有,请你注意自己的言语跟称谓,要知道,凭你这些言论,我是可以告你的。”
生性并不是这样咄咄逼人的她也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儿无,甚至平时就算不是她的错,她也会当花钱消灾的花些小钱使事情圆满解决,但这一次说什么她都难以像以往一样的忍气吞声了。
原因无他,实在是眼前这人的态度着实让人不敢恭维,尤其加上这一日折腾下来的气闷,就算是发泄好了,眼前她莫名的就是想争一个‘理’字。
“告我?哈,以为我是被吓大的啊?你知不知道我车上有几个人?妈的,真他妈的搞不清楚状况。”一个手势,车上出来了另外三名大汉。
一下子,连同出面跟仲晨悠索赔的那一个,一共四个人围着她。
失控的情势仍没让仲晨悠酝酿出害伯的情绪,倒是好笑的感觉先冒了出来。
这还有没有王法啊?抢劫吗?在这样光天化日、大塞车又众目睽睽的情况下?就算是抢劫也没这样大排场的吧?四个彪形大汉对付她一个弱质女流?
“发生什么事了吗?”
低沉、磁性的男性嗓音突然加入这场可说是欺负弱小的纠纷中,还来不及转过身看清是哪位仁兄出面仗义执言,仲晨悠的头顶上已出现一把大黑伞,阻隔了毛毛雨继续侵袭她优雅的套装。
“干嘛?你是哪里冒出来的二百五?闲着没事做是不是?还是想充当英雄,来个英雄救美啊?”
四个人打量的目光让仲晨悠蹙眉,他们那德行活像电视上演的痞子,还是那种即将惹是生非的模样,让人看了就有气。
不愿意连累好心插手的路人,更因为想到一堆笠扬建设的高级主管正等着她开会,她不能将时间耗在这里的……
仲晨悠不得不叹了一口气。
没办法,只得花钱消灾了!谁让她今天身上背负着重任,没空服他们讲道理呢?
即使心中有千百个不愿意,仲晨悠也只能选择当个散财童子,求求今天老不站在她这边的幸运神尽速送走这批瘟生。
“先生……”但转过身的她只来得及说两个字,发言权便被取走。
“我姓关,关哲玺。”伴随着自我介绍,一朵迷人的微笑浮现。
仲景悠忘了她没时间失神於这个魅力十足的笑容,也没想到她没空纳闷哪来这么一口整齐又白净的牙齿,对着那朵微笑,她下意识的也道出自己的姓名。
“仲……仲晨悠。”若有美齿先生选拔,这人应该会无条件当选吧?看着那口白牙,仲晨悠心中蓦然冒出这个念头。
“哇拷,你们要不要报名来电五十还是非常男女啊?你一句、我一句的,妈的,以为你们在相亲啊?」就是这串怒骂让所有的人回归现实。
看着这些言词粗鄙的人,仲晨悠在心中微微的叹了一口气,决定依照原先决定,让这场闹剧早早落幕----早该知道的,她今天是倒楣到了家,跟这些人讲理只是浪费时间罢了。
“关先生……”
正想跟这位拔刀相助的好心人说明她的打算时,没想到这位善心义士早她一步,已
对这四位大汉开口——
“我想,你们杵在路中央争论也不是办法。”关哲玺直指问题核心,浑然天成的气势使他轻易的代替了仲景悠,继而主导起整件事来。
“妈的,废话真多,要不是这女人叽叽歪歪的不肯爽快掏钱出来,你以为我喜欢站在这里淋雨啊?”
对於这样算不上和善的回应,关哲玺回以一个眼中不见笑意的礼貌微笑。
“理赔这种事虽然说是你情我愿、赔钱便可了事的,但我看这位小姐并不怎么满意。你们单方面的说法,为了保障双方权益,我已经替你们报了警,等一下警察就会来了,到时候自然有人帮你们裁定公道。”不拿伞的那只手拿着一个轻薄短小的行动电话,增加他话中的可信度。
“妈的!你报警了?”
“我相倍警察很快就会来了。”关哲玺将持着行动电话的手举起,做势的看了下时间。“应该不会晚过三分钟吧。”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啊?台湾的警察哪有那种效率?”
“你们是外地人吗?不知道前面转角处就有一间警察局?”纳闷的语调成功的塑造出一副全然无辜的模样。
无论那四个彪形大汉有什么反应,就是这份无辜的诚实模样使得站在他身边的仲晨悠愣住了。
有吗?这附近有警察局?什么时候有间警察局在这儿了,她怎会一点都不知道?
“信不信随你们,这里是单行道,警车不能从前面直接转过来,所以会绕下路,等一下你们就能看见警车从十字路口前面开过去,他们马上就会绕过来这边的。”
这番话使得仲晨悠更加迷惘了。
真的吗?这里真的有警察局?
是不是她以前没注意到啊?就她所知……好像没有的嘛!可是这位好心的先生看起来是这么样的笃定。
就在仲晨悠愈想愈感到不确定时,像是要印证身旁陌生男子的话似的,一辆警车由十字路口出现。
“干!你真的报警了?”
“老大,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先前问话的小弟惨遭白眼对待之後,凌厉凶恶的怒视转移到关哲玺身上。“算你狠,今天的事就算了。”
撂下几句不堪入耳的脏话後,四个大汉连忙上了车。
说也奇怪,原本久久不变、导致塞车的红绿灯像是恢复了运转,四周的车也已纡解了少部分,这使得他们四人的座车竟在最短时间内离开了原地。
随着他们的扬长而去,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不再,只剩下微微小雨依旧绵密的下着。
第二章
目送那辆只能用‘落荒而逃’来形容的车子离去,仲晨悠忍不住在心中吁了一口气。
终於!这些恶煞总算是走了。
正当她露齿微笑,准备向救命恩人言谢时,她想通了整件事。
什么报警、什么警察就快来了……原来一切都是骗人的,正如同她先前所认定的,这附近哪有什么警察局嘛!
刚刚她让那些人给激得都忘了这件事,前方那条路是某高官政要上下班必经之路,因为固定派有专人疏通道路,所以经常性的塞车对这附近的人而言可说是家常便饭,至於那辆适时经过的警车,想必是那位高官政要的前导护卫车,也就难怪在警车通过後不久,前方的红绿灯就恢复正常运作了。
差点连她也被唬了!
“警察局?”看着关哲玺,悟出其中玄机的仲晨悠眨眨眼微笑道。
看着如此敏捷聪慧的她,关哲玺也笑了,“可信度至少比MARCH能撞坏别人的保险杆来得高。”
“喔----”很少这样孩子气的,但那一种小朋友打小报告的习惯发音就这么跑了出来,“你嫌弃我的车?”
关哲玺从容不迫的接下她玩笑似的抗议。“我是嫌弃那些人。”
两人相视一眼,想到那些人,一致的蹙眉摇头。
如出一辙的动作让两人再次笑了。
“你怎么能肯定那些人会相信你的话?”仲晨悠好奇。
“判断加上运气。”关哲玺坦白的说道,“那辆车的车牌刻的是台湾省的,而那些人的谈吐口音让我猜想他们是台北市民的机率不大,索性以其人之这还治其人之身,反正骗骗这种人也没什么好过意不去的,至於结果,你是看到的。”
瞧他说得云淡风清,好像对付的是四个无行为能力的小孩子,而不是四个人高马大、穷凶恶极之徒,他的仗义执言与临机应变的机智落在仲晨悠眼里.没来由的,她的心中充斥一种异样的感觉,不过仲晨悠将这感觉归咎於太久没见过这种好人的缘故。
“今天真是谢谢你了。”仲晨悠衷心的道谢。
“没什么,举手之劳。”
刺耳的喇叭声让对话无法接续下去,两人一致的朝发声源望去,原来关哲玺的车正停在刚才那辆恶霸车的後方,造成了交通堵塞,以至於引起後方来车的喇叭声攻击。
“那……”着着他,仲晨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送你上车。”撑着伞,关哲玺从容不迫的将她送回车上。
“谢谢。”坐上车後,仲晨悠摇下车窗,再次的言谢。
“若真心谢我,改天请我吃饭吧。”
他的邀约让仲晨悠笑了。
“好啊,要是下次能再见的话。”
会这样说是因为仲晨悠心里明白,现代人说“一起吃饭”并不是当真的,通常是说归说,做是另外一回事。
“一言为定!”
就留下这四个字,关哲玺大步离去。
本想拿花坊名片给他的仲晨悠看着他开了车门、收伞、上车,接着便在震耳欲聋的喇叭声中发动引擎,所有动作一气呵成,优雅得像名模表演似的。引擎发动後的他并没有多作停留,离去的速度虽不能说是呼啸而过.但真的引起仲晨悠心中一些些的……失望与落寞。
原先她还以为他会将车子开过来,就算不跟她拿名片也该跟她打个招呼的……
说不上那种感觉,但……真的怪怪的。
想起那些前尘往事,仲晨悠不由得露齿一笑。
直到现在,仲晨悠都还觉得这整件事实在是不能怪她,谁让她那一日的前半天都是在灾难当中度过,好不容易碰上位好心人帮忙解决,难免会直想着那位未留下任何联络方式的好心人,这也难怪她在笠扬的总经理办公室再次见到那位好心人时,会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最糟糕的还不是她呆若木鸡的样子让他瞧见了,当後知後觉的她发现眼前帮她解围的人正是笠扬的总经理、也是将与她商讨这次合作细节的总负责人时……
噢,天啊!
她真的连想都没去想过,帮她解围的那个关哲玺正是这个关哲玺。
想到生平第一次车祸、第一次违反性情跟人据理力争的模样全落在他眼里……不难想像,关哲玺一定会把她当成愚昧无知的妇人,试想,一般正常人哪会在阴雨绵绵的日子试图跟四个孔武有力又粗鄙不堪的莽夫讲理的?
一思及他将如何看待她,直觉的,她想到公事包里那份尚未正式签约的合同。
惨了,要是让乐唯知道她们乐悠园艺花坊平步青云的大好机会竟让她在无心之中给搞砸了,只怕乐唯在宰了她之前会先笑上个三天三夜。
“噢,真是糟糕啊!”等到她警觉过来时,那一声没形象的呻吟已经冒出口,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那时的情况已经不是一个糗字形容得了的,尤其是在看到关哲玺一脸兴味盎然的模样後,她真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算了。
此刻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每一幕那鲜明得有如刚发生过一样,相较於关哲玺由头至尾的沉稳、从容及磊落大方的气度,自己那一副模样真是乱没形象的。不由自主的,仲晨悠噗嗦一声的笑了出来。
“你终於笑了。”关哲玺爱怜的看着她。
似乎很久没见她这样开心的笑了,好像是从开始筹备这次的婚礼开始吧,每次见到她,除了奔波繁忙的疲累模样外,都是一副心烦意乱的样子,他当然知道她在烦扰些什么,这也是他今天会在这里的原因。
“哲玺……”由过往的思绪回复到现实之中,仲晨悠讷讷的唤了一声。
“刚刚在想什么,这么开心?”
“没什么,就……就以前的一些事。”仲晨悠绞着手指,不自然的回答。
奇怪,哲玺怎么了?温柔的语气就像是两人刚看完午夜场电影、顶着月夜散步时谈心闲聊的模样,他怎么不清算她?他该一副生气的模样的,不是吗?
“是吗?什么事?”关哲玺好奇。
“很多、很多.都是我们刚认识时的一些事。”像个面对老师的小学生一样,自觉理亏的仲晨悠有问必答。
“那时候你真的吓了一跳,是不是?”关哲玺所指的,是她在笠扬的办公室看到他时的那一刻。
“我哪有吓一跳?”仲晨悠否认。
“没有吗?那又是谁在我的办公室里吓得目瞪口呆?”关哲玺好心情的糗她,此刻,不像是新郎抓到逃婚新娘的场景,反倒像是吃饭闲聊大会的会场。
“还说呢!那时你要我请你吃饭,留下一句‘一言为定’就跑了,在赶往笠扬办公室的途中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你会这样?谁知道下一秒竟在笠扬总经理的办公室看到你,这只要是正常人都会有这种反应的。”糗事被提起,仲晨悠早忘了心虚,理所当然的护卫起自己的形象来。
“是吗?”关哲玺一脸的怀疑。
“本来就是这样的嘛!”不甘被糗的最好办法就是将对方糗回来,“而且你最坏了,明明在帮人家解围时就知道我是谁了,不但不明说还故弄玄虚,趁我不备时竟然先我一步的赶回公司,等着我上门出洋相?让你自己说好了,一切是不是全该怪你?”
“怪我?”
“对!就是怪你,不怪你还能怪谁?尤其你後来真的缠着我,要我请你吃那一顿饭,真是厚脸皮。”仲晨悠一脸淘气,轻刮他的面颊取笑着。
那时候的她硬着头皮继续那场会谈,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在说明了乐悠园艺花坊的创作设计理念之後,关哲玺不但毫不保留的表示他的赞赏,还爽快的跟她签了合约,速度之快,让她觉得像是作了一场梦。
就在她沉浸於不可置信的喜悦当中时,就见他轻咳了声引起她的注意,接着很明白的提醒她那一个属於他们之间的约定,当时她心中还觉得奇怪,因为没想到他这么在意那场饭局。
“若我没记错的话,你欠我的那一顿饭到现在还没还喔!当初那个‘一言为定’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也!”关哲玺有心逗弄她。
“赖皮鬼,是你一直抢着要付钱的。”仲晨悠笑着抗议。
这件事他们彼此心知肚明,不过是他想约她、想见她的藉口,因为早在当天她就言而有信的请他去吃饭了,只不过後来付账时让他抢先一步,之後,他便常以这藉口来约她,也就从那时候起,双方除了合作关系外,还多了这个不成借口的借口,他也才得以慢慢的走入她的世界。
“再次都这样,出门前说好了要请你吃饭的,结果你都抢着付钱,约了一次又一次,现在还敢提这件事?真是赖皮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