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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亲爱的爷爷、奶奶:

  联考失利,对不起大家。

  重新投入战场前,楚楚需要时间调整思绪,又或许是没勇气面对大家的关爱眼神,所以不告而别。

  少年十五二十时,应当是生命历程中最快乐辉煌的一段青春岁月。可惜这些年为了大学联考,楚楚不仅没心情享受青春,忘了如何开怀畅笑,更因好胜心作祟,几番为不理想的大考小考辗转难眠。偶尔午夜梦醒,满脑子除了沉甸甸的紊乱外,便是空白。这种日复一日逐渐加深的麻痹,惊悸了楚楚。

  要我带着纷乱的心绪惶惶然投入另一段人生,楚楚办不到。弄不清未来走向的人,只会怀着停滞的疑虑过一辈子,不管这种人有多少,我绝不会是其中一员,因为我是温长的独生女温楚。

  能了解吗?至为呵护楚楚的大家?楚楚所以作出暂时出走的决定,纯属不得已。相信爷爷和奶奶绝不会拿孙女的性命开玩笑,向谁施压或求助,好教觊觎温家产业已久的江洋大盗有机可乘,是不?

  倘若大家疼爱楚楚,那麽就算是施舍吧!请给楚楚一段无忧无虑的假期舒解压力,不妨当我回美国度假,只不过迟些回家罢了,好吗?别担心楚楚的安危,温家人做事的分寸拿捏一向适度,这些全都得归功於爷爷和奶奶平素教养得好!还望两位老人家宽心,时间到了,楚楚自然会回来扛起该扛的责任,纵然那超过孙女双肩所能负载,我亦无怨尤。

  请亲爱的爷爷帮孙女在奶奶面前美言几句。还有,别让奶奶掉太多眼泪,那可是很伤身的。烦请转告她老人家,楚楚会尽量缩短假期,并不定时与大家联络,勿忧。

  造反的不肖孙女

  楚楚?留

  “老头,楚楚写了些什麽,别闷着声,你倒是说啊!”

  温家爷爷来回看了叁遍信,总算露出笑意,紧绷的身子放松一软,往雕工精良的紫檀木摇椅躺去,不急着回答老伴。

  老头怎麽不说话呀?为了宝贝孙女无故失踪,血压急速攀升,险些中风的温家老奶奶,见老伴绷紧的面容有了笑意,心急的拉拉他。

  “楚楚信上到底提了些什麽?”

  “考试成绩不理想,出去散散心而已,没事。”抚慰地握握老伴的手,老爷爷随手将信摺好收进上衣口袋,不打算公开信件内容。

  怎麽可能没事?“给我看看!”又气又急的老奶奶倾身想抢信,却被老爷爷温和一笑,婉转地挡了回去。

  信上有提到阿长,还是别让老伴触“名”伤情的好。“面对联考的孩子得失心重,那是在所难免,楚楚只是个寻常人家的孩子,自然不例外。”他温言道。

  看不到信,一腔怨怒的老奶奶回头瞥见两尊闷不吭声的木头娃娃,不禁着恼。

  “阿齐、阿韩,你们别老是杵在那儿像两??千年桧木啊!两人四只眼睛,这麽大块头的人居然会把楚楚给看丢?!去去去,自个儿去照镜子瞧瞧,看看你们身上是不是少了一味叫“男子汉”的气味。”老奶奶越叨念越上火,“阿齐成天只知道泡茶,比我这六旬老妪还像老人;阿韩则更糟,成天埋在花花草草里,比女人更像女人。咱们家到底造了什麽孽啊!”

  怒瞪两个头垂得更低的孙儿,温奶奶心中无限怨叹。温家的男人到底是怎麽了?净生了软趴趴的温吞性子,连他们的爸爸也不例外,终年虚弱得风一吹就会化掉一样。

  到底哪里出错了呀?老奶奶频频皱眉。

  以清白厚道自居的温氏一族,发迹於清代,至今虽小有名望,严奉勤俭为持家之本,然在救世济贫方面却不落人後,该施的钱财温家从不会少於他人或吝齿不给,所以若说是什麽因果循环或天理昭彰造成後代性格上的异变,她绝对是不服的。

  莫非……与姓氏有关?

  以前老头子也是一副能躺绝不坐、能坐绝不站的懒人心性,她两个儿子有老头身教在前,脾性相去不远也不足为奇。

  看样子没错了,准是姓氏不好之故。老奶奶蹙紧眉头,痛下决定。

  久候不见奶奶发飙,静才在两名跟前屏息以待的兄弟不时交换一眼,越等心越寒。

  “爷爷、奶奶,是我们不好,没看紧楚楚。”两人有默契的齐声认错。

  七旬老人溜看他们一眼,满脸沉思,“楚楚的成绩单呢?”

  温齐和温韩惶恐地交换一眼,由对方探询的眼神中猛然发现他们谁也没看过成绩单,这段日子忙着个人私事,他们早把放榜和联考这回事给忘了。

  到底是做人家大哥的,心底明白不开口一肩承担下来不行,温齐小心避开奶奶凌厉的眸光,心虚的深吸口气想定定神,不料越想镇定嘴巴抖动得越厉害。

  “可……可能在楚楚房间。”

  “可能?你们连看也没看?”笑意转眼没去,老爷爷灰眉锁紧,不快的威仪模样当下震慑得两位心怯的孙子脸色惨白。

  “我……我上去找找看好了。”顶着发麻的头皮,温韩勇敢提议完再也不敢妄动,直要等到老爷爷点头批准,才敢慢条斯理往楼上移去。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非要人家摆出脸色,这些孩子才肯表现出破天荒的行动力。老天爷,阿韩那过分秀气的举止何时才能少去那抹呛人的脂粉味?老奶奶看得直想哭。

  神色严峻、半带自怜地拉回视线,刚悲叹完一位孙儿的与众不同,回头看见另一位孙子手足无措的怯儒模样,她不想光火都难。

  “大学联考什麽时候放榜?”她气得发抖。

  “呃……”温齐一个问题一个动作,呆愕地望向电子日历,边绞脑思索,努力想记起这个重要日期。

  “呃什麽呢?”老奶奶被他一问叁不知的态度大大惹恼,只觉一股热气自脚板疾速往上冲,全身像着了火般燥热不堪,恨不得给他一巴掌了事。

  自知理亏的温齐一时语塞,喉头逐渐发乾,真想喝杯好茶松弛抽紧的脑神经。

  “说话啊,你是哑巴吗?”

  “因为……因为日历里面有设定,所……所以我才没有刻意去记。”怪只怪科技太进步,不能怪他懒得动脑,更何况他已经大叁,早就脱离联考的苦闷岁月了。

  “茶不是可收提神醒脑之效吗?”老奶奶颤着手,刻意端起气味清香的君山银针逼视他,不快地质问:“怎麽你的脑子比谁都胡涂?”

  “我……”动辄皆得咎,纵然他痴爱的茶品有千般万般好,怒火中烧的人也听不进去。温齐吞吐了老半天,选择明哲保身,放弃申诉。

  看他这副蠢兮兮的样子就生气。“回房间去,禁足一个月,连茶也不准你泡。”

  不准泡茶?!又惊又悸的温齐张口欲言,抬头一触及老奶奶的厉眼,眼珠子立即灵动的往爷爷那儿瞟去。一见爷爷满脸爱莫能助的苦笑,温齐便知什麽话都不必再多说,事到如今还是认命吧!

  “是,奶奶。”像只战败公鸡,他垂头丧气乖乖离开。

  暑假才开始就这样无缘无故去了一半,真冤枉。等会儿得通知陆羽茶艺社的同好们取消这个月的聚会,也不随他们到大陆遍访名山名茶了,损失实在惨重。

  “老伴,当心身子。”温家爷爷摇着竹扇替老脸通红的伴侣猛??风,年纪大又患有风湿的两老对冷气机一向敬谢不敏。“楚楚不会有事的。”

  “找不到楚楚,还有他们受的。”气呼呼放下瓷杯,她抢过扇子激动地揭着,越??越觉得燥热。“那个可怜的孩子,小时候就没了父母亲,要是再有个万一……”老奶奶想起长子与长媳罹难的惨状,不免一肚子辛酸。

  唉!不想让老伴忆及伤心往事,她还是忆起了。

  “老伴,别想太多。”老爷爷安慰着,尽可能阻止她胡思乱想。

  女人家的神经纤细得几乎可以称之敏感,她们老是依凭什麽直觉、第六感行事,尤其他这个可爱的老伴更是个中翘楚,擅长制造忧患意识,非搅得全家人如临大敌不可。

  “哪有太多,全怪你顺她的意思让她回台湾就读。这里的重大刑案一件件接连着发生,治安这麽差,稍有名望的人都移民了,你偏偏不肯依我的意思强迫楚楚回美国定居。”老奶奶悲切地指控着,说到伤心处难免声泪俱下,“阿长……阿长就留这个心肝宝贝给我,她要是有个万一,我也……我也活不下去了。”

  老伴哭成泪人儿,老爷爷心疼,赶紧掏出手帕轻拭她泉涌不止的泪水,以免她事後责怪他不够体贴,又吟起“白头吟”,来个“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和“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硬将“负心汉”这顶大帽子往他头上扣。

  “老伴,别流太多眼泪啊,楚楚回来知道了,可会说我这个做爷爷的欺负她的好奶奶呢!”老爷爷柔声打趣。老伴梨花带雨的娇态,与五十几年前初见她时一个样,犹带有少女的羞涩,煞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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