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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冉沃堂脚下不停地点雪移进,见她小脸一凛,坚决地转身欲去,不得不止步。

  「小姐,请留步,属下不再追了!」这段距离,够他保护小姐。

  「沃堂,你仔细瞧瞧我好吗?」宫莞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地摸了摸厚重的霞纰,才发现上好的织金锦也只不过风雪侵袭,风华褪尽,期待的娇容因失望而枯萎了。

  想将最美丽的样子保留给他瞧,却狼狈不堪,以为对他最好,却累他最深。所有她以为的美好,全是一场空。生存的信心已失去,她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了。

  冉沃堂定下心神,隔著风雪,遥望她美丽却迷离的袅娜身影。湿重的红衣翩翻似风中残翼,彷拂只要一个闪神,小姐就会碎得不知去向。

  「小姐很美丽。」他清冷的俊颜有著护卫之心以外的情感,诚挚的声音满是压抑。

  「谢谢沃堂。」宫莞勉强地牵动唇角,试图开心地笑,心情却沉重不堪。「沃堂为何骗我要走?」

  冉沃堂微讶,随即沉著地迎视她搜寻的眸光。「属下并未欺骗小姐。护送小姐至李家後,属下自会离开。」

  「真的吗?」宫莞幽怨一笑。她不信,再也不信了,沃堂独自扛下太多事,他不会离开的。正如色裳所言,她拖累太多人。

  「属下承诺过离开,一定做到,请小姐先随属下回别业。」冉沃堂试著接近她。小姐就这么想要他走吗?

  「不,别过来。我不想回去。」为什么他的回答让她更不安,她无法不去猜想他答应的原因,无法不去想,他是不是又被迫忍受了什么……

  「小姐若不想回去,这里离属下的故居很近,请先过去避避风雪。」小姐的脸色太苍白,湿透的衣衫必须尽快换下。到李家还有一段长路要赶,小姐会受不住。

  「二娘……大哥……真是你杀的?」宫莞恍恍惚惚地揉著胀痛欲裂的头。冉沃堂担忧的脸色遽变。五小姐知道的事,比他想像的多。

  「是宫色祺拿我的命威胁你?」无法不气这个人。

  宫色祺?冉沃堂眸光保敛,有些明白主子不肯回别业的原因。

  「所有的事情全是属下自愿,请小姐原谅。」冉沃堂不愿多说。对人一向宽容的小姐竟恨起主爷,必然自责甚深。不愿她知道太多。

  原谅什么呢?原谅他为了她受制於人,一心护主,还是原谅他被她这个笨主子拖累。

  「沃堂不可能那么残酷,你不是宫色棋……」头好重、好昏……宫色裳的话,闪现在宫莞昏钝的脑子。「宁静生活……你、你是为了让我有宁静的生活?」她抬起挂泪的眼睫,满脸的不敢置信。「原来……这五年的平静是你卖命换来的!」一直以为是宫色祺忙於生意,老天爷!

  冉沃堂想说些什么让她释怀,却只能无言的看著她。以前小姐不知道,他可以不说,现存她问了,他无法骗她又不想伤她心。隐瞒和说谎是两回事。

  在沃堂眼底,她真有那么软弱、没用吗?宫莞心灰意冷。

  「你到底隐瞒了我多少事,你不该为我做那么多的,我好讨厌自己。」宫莞悲伤惨笑,回顾白茫茫的天地,喃喃嗫嚅「我曾经说要好好待你,没想到累你至此,早知道不该向爹要来你……」

  「属下所做的都是职责所在,小姐待属下极好,并未拖累属下。」冉沃堂心下一冷,语气坚定地安抚伤透心的主子。

  属下、属下……宫莞怨怪地斜眸笑睇他。他已经将命卖给她,太忠心了,一片赤诚。得护卫如此,她应该感到高兴或窝心,而不是悲哀得想哭。他让她感觉,她只是一尊易脆的琉璃观音,必须小心看著、护著,却不可以触碰。

  谁教她软弱,无法像沃堂一样,将主仆的界线昼分得那么清楚。她不够理智,无法如他冷静自制地疏离众人,除了尽忠,不必感受其他事。

  主子、奴才,呵,在沃堂眼中,他们永远只能以天差地远的尊卑身分相对。彷佛她的姓氏给了她无上的光耀与权利,而他的则恰恰相反。所以他甘愿做,她也应该心安理得接受,像普天下的主从一般,认命的依循命定走。主要奴亡,奴不能不从。

  可是那不是她要的呀!她不想他盲目的为主子受苦……头好痛、好痛……冰凉的小手摸索到凤冠上结冰的珠玉。

  原来是这顶华丽的凤冠压得她喘不过气,头昏脑胀……呵,华而不实的东西总是让人沉重,像那座深宅,那个荣耀的姓氏……

  「我不想回别业……不想看见宫家的任何人……」但她该往哪里走?

  「小姐想去哪里?」冉沃堂急问。她恍惚的样子令人不安。

  「去哪里?」都是雪,往哪边走似乎没分别,既然这样,何必犹豫……「已经不需要嫁人了,我不想宫色祺扩展野心的版图,他太坏、太坏,怎么可以这样欺负沃堂……」冰白的枯容,浮现一丝愤恨之色。

  「小姐……」原来一切的伤心、绝望全是为了他吗?内心深处,那些禁锢的深沉情感滚滚翻涌,再也压抑不住,冉沃堂自制了一辈子的心,终於崩解。

  「沃堂,对不起。害你受了那么多委屈,我这个口口声声说要善待你的人,却一点也不知情。我知道即使我嫁人了,宫色祺也不会放过你,我想走,可是好累,想好好歇息,只愿永生不醒。快点,趁宫色祺没来之前,你快点离开……」在这片旋转、昏黑的天地里,她已无处可去。

  冉沃堂身心一惊。小姐的意思是……

  宫莞不舍地深望一眼他清峻的容貌、淡薄的硕长身影,唇畔幽幽勾起一朵飘忽的笑,恬然转身。

  「小姐!」心头发凉的冉沃堂,纵身掠起,惊慌地随红色衣摆飞移,几个起落手已购著一截衣角,耳朵却同时听到隆隆巨响。

  那是宫莞被黑暗吞噬前,看见的最後景象。沁山的雪在眼前崩落……

  沃堂!

  生死瞬间,依稀欣慰的记得,她将那个护主心切的人一把推出地狱深渊,好让他与她,同时解脱。

  ……假如来生能选择,她不愿投胎富贵人家,不愿姓宫……但仍然希望与他相遇,让他以不同的心情来呵护……咫尺天涯的感情,太痛苦……沃堂……

  昏迷的人看不见的是,那双回头瞥她的冷沉深眸,满是惊慌与无助。

  ◆◆◆

  叩叩!

  「谁啊?……这种天气,怎会有人出外访人……」小屋的门拉开,露出一张老脸,定眼一瞧,他旋即被来客的模样骇得目瞪口呆,发软的双腿打起哆嗦。

  这名高大的青衣男子,面色灰败,血水从额头流下,身上也有,交织成一副极为恐怖的景象,不细瞧,还真看不出是人。

  开门的老叟心里直发毛。他是人是鬼?「我……我平生不做亏心事,可半夜也伯鬼来扰……」

  「齐伯。」

  老叟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昏花老眼眯起,壮了胆,小心的向前跨了一步。

  「敢问小兄弟是哪位?」他的模样似曾相识……

  「是沃堂。」冉沃堂气息薄弱地粗声喘道,头昏了下,赶紧运气撑住。

  「是沃堂啊!快快快,快些进来,你怎么伤成这样!」齐伯迭声惊呼,慌忙想扶他进屋。自从这孩子随地娘亲搬离沁山後,他就绝少看到他了。

  冉沃堂摇手回绝了老人的好意,灰败的面容,几次焦急地回头望,似乎存挂心著什么事。

  「麻烦齐伯一件事,劳烦齐伯去宫家别业报个讯,通知宫家主爷,我在林边的小屋候他,请他让大夫随行。」简短几句话,像背了千斤担走完陡坡,他粗声喘息不止。定了定心神,冉沃堂不动声色地提运真气以保持清醒。

  「你的脸色好难看,我先去请大夫来帮你看看再去办。快点进来脱下这身湿衣衫,烤烤火。」齐伯回转屋内,拿起挂在墙上的蓑衣。

  「我不打紧,麻烦齐伯了。」冉沃堂抚著胸口转身,齐伯看到他血肉模糊的後背,惊心地倒抽口气,急忙追出。

  「胡闹!你这个孩子受这么重的伤,还说不打紧,你家小屋荒废多时,早已不能住人,离这儿又远,不许胡来,进去。你这是在跟我见外吗?快些进去!」齐伯老脸一横,生气的想推冉沃堂进屋,却被他再次摇手拒绝。

  不能再待,小姐还在等他。「请齐伯尽快通知宫家主爷,劳烦。」冉沃堂怕耽搁了时辰,足尖一点,忍痛地拔身纵起。

  「沃堂!」齐伯追了几步,眼见他很快的消失在风雪中,只好摇头叹气,冒著风雪报讯去。

  这孩子和他爹一个样子,都是固执的死脾气,不听人劝。那年卉娘生了小病,深爱妻子的地爹也是听不得人劝,冒著风雪去请大夫,结果一病不起,遗下可怜的孤儿寡母。

  看那孩子急著回破屋的神情,彷佛又看到他爹,莫非那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让他放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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